麻黃重劑應用探討

麻黃辛、苦、溫,非大熱。臨床使用麻黃,應注意鑒別患者的體質,一般來說,患者面色黃暗,皮膚乾燥且粗糙,肌肉鬆浮,具浮腫傾向;惡寒喜熱,易於著涼,著涼後多肌肉酸痛,無汗發熱;易於鼻塞、氣喘;易於浮腫,小便少,口渴而飲水不多;身體沉重;舌體較胖,苔白較潤,脈浮較為有力。

麻黃畢竟有瀉無補,溫燥發散,一般而言應中病即止,不宜長服久服。外感時病用麻黃,得汗即須停用;哮喘、痺證等內傷病用麻黃,須較長時期使用者,一般不宜大量,而宜得效後減量,同時須注意調整配伍。

談「麻」色變之由來

麻黃為發汗解表之要藥,然而有人視麻黃為虎狼之藥,不用或少用,甚則談「麻」色變,原因何在?

金、元時期,劉完素為糾正辛溫發汗的片面性,遵《內經》之旨,闡發火熱病機,自製「雙解」、「通聖」辛涼之劑,不遵仲景用桂枝、麻黃發表之法,成為反對張仲景用辛溫發汗的翹楚。明末清初,葉香巖、王孟英、吳鞠通等溫病大家相繼出現,辛涼派佔了上風,罷黜辛溫麻桂,獨崇辛涼銀翹,慣用辛涼之銀翹、桑菊等方。江西的萬有生教授說:「不少人以為流感是熱性病,用涼藥治療。初時還以辛涼為主,銀翹、桑菊廣為運用,後來漸至苦鹹大寒(如板藍根)等。至今國內感冒藥市場為寒涼藥佔領,結果是大量的可用辛溫解表的麻黃湯一兩劑治癒的風寒感冒患者,卻隨意用寒涼藥,令表寒閉郁,久久不解,釀成久咳不已,或低熱不退、或咽喉不利等後果,而醫者、患者竟不知反省。」

有人以為麻黃辛熱開洩,性溫力猛,易於化熱助火,亡陽劫液,殊不知善用麻黃者大有人在。近代溫陽派大家徐小圃,善用麻黃宣肺治兒科,有「徐麻黃」之稱。他指出,藥不論寒溫,要在審證明確,用之得當,不然,即桑菊荊防亦足僨事。有是病用是藥,根據病情緩急選擇藥物劑量,同時掌握其配伍方法,臨床使用麻黃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應用廣泛

麻黃辛、苦、溫,非大熱,首見於《神農本草經》。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中用麻黃,已大大超越《神農本草經》所述的治療範圍。例如麻黃湯中配伍桂枝,發汗解表,治傷寒表實證;伍杏仁宣肺平喘;麻杏甘石湯中配伍石膏,清宣肺熱,治療肺熱喘汗證;麻黃升麻湯中配伍升麻,發散寒邪、升舉陽氣,治療上熱下寒的陽郁證;麻黃細辛附子湯中配伍附子,溫經扶陽、補散兼施,治療少陰腎陽虛感寒證;麻黃加術湯中配伍白朮,行表裡之濕,治因濕而身體骨節煩痛;越婢湯中配伍生薑,宣散水濕,治療水氣在表的風水證;甘草麻黃湯中配伍甘草,宣散緩中、緩脾散水,治療水氣病裡無熱的裡水證等。

《神農本草經》謂麻黃還能「破癥堅積聚」,五官科名家干祖望喜用麻黃,其推薦的七星劍湯(明代陳實功方),主治外科中陽中之陽的疔瘡。其中就有麻黃,要求為「服後出汗」,干祖望稱此為「網開一面,趕毒出去」、「掃地出門」,遠勝「關門打虎」清解法,「開門」功勞全在麻黃。清代名醫王洪緒,悟出三昧真諦,深知逐邪(表法)比解毒(清解)更為實用,以麻黃作君藥的陽和湯更是百用百效的千古奇方。蓋陽中之陽的疔瘡,大毒當依靠發汗來把它排出體外,而陰中之陰的陰疽也恃其解肌作用來暢開大門,之後再祛邪外出。清代名醫尤怡稱「麻黃開腠理,使陽氣申洩」,干祖望補充「暢玄府,利毒邪外出」,筆者續貂一句:蓋皮痺也,病位在皮表,汗而發之。對於周圍神經病變和中樞神經系統的脫髓鞘疾病,因屬中醫「皮痺」範疇,筆者以發汗活絡外洗方治之,基本組成是:生麻黃、川桂枝、透骨草、生艾葉、川芎各用30克,外加蔥白兩根。

用藥指征

麻黃是治療風寒感冒的代表藥物,主治風寒濕鬱閉於肌表的病證。其主要表現為惡寒、發熱、無汗、頭痛、浮腫、脈浮緊有力。麻黃還是治療多種實證氣喘的主藥,其所治之喘也可與惡寒無汗、浮腫同時出現,可同時伴有鼻塞、流清涕。

著名中醫何紹奇先生體會,許多醫生一見久咳,便套用西醫「消炎」的概念,見「炎」用涼,見咳止咳。其實川貝、枇杷葉、桑白皮都是涼藥,不利於風寒咳嗽,更不消說清熱解毒瀉火藥了,不當用涼藥而屢用之,則往往冰伏其邪,而致咳嗽不止。輕者用止嗽散有效,重則非搬動麻黃不可。他的辨證經驗是:「無熱便是寒。」無熱,指舌不紅,口不渴 (即口乾也喜熱飲),脈不數,痰清稀。這樣便可以用麻黃劑溫而散之。

臨床使用麻黃,應注意鑒別患者的體質,一般來說,適宜用麻黃的患者面色黃暗,皮膚乾燥且較粗糙,肌肉鬆浮,具浮腫傾向;惡寒喜熱,易於著涼,著涼後多肌肉酸痛,無汗發熱;易於鼻塞、氣喘;易於浮腫,小便少,口渴而飲水不多;身體沉重,反應不敏感;舌體較胖,苔白較潤,脈浮較為有力。

麻黃主治無汗而腫,首先是腫。臨床所見浮腫的程度不一,有一身悉腫者,有僅虛浮身重者,也有面色黃暗,肌肉鬆浮,有浮腫傾向者。其次為無汗。《傷寒論》甘草麻黃湯條下「不汗再服」的解釋,可見患者本應有「無汗」,而服藥效果的標準就是出汗。大青龍湯中麻黃用量最大,為6兩,由於該方的發汗作用強烈,所以,張仲景特意說明其禁忌證為「脈微弱,汗出惡風者」。急性傳染病初期發熱,常常無汗,不可誤為麻黃證。麻黃所治療的無汗,不僅僅指患者就診時沒有明顯的發汗,而是指患者不容易出汗,或惡寒無汗,或精神倦怠而皮膚乾燥。換句話說,無汗而腫,不僅僅是即時的、一過性的症狀,而且還包括了體質因素在內。

麻黃發汗作用的強弱,可用石膏來調節。越婢湯主治「惡風,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汗出而腫,故用石膏,麻黃石膏的比例為6:8,石膏量大於麻黃,則麻黃就沒有發汗作用,而僅取其退腫的效果。大青龍湯主治「不汗出而煩躁」,煩躁需用石膏,但又需要用麻黃發汗,如何配比?大青龍湯中麻黃與石膏的比例為6:4,則其發汗作用依然十分強烈。可見石膏有制約麻黃發汗的效果,在需要發汗時,石膏的量不宜超過麻黃。

使用劑量

麻黃用於咳喘的劑量,需因時、因地、因人、因證而異。古有用不過錢之說,但張仲景用量多為1~4兩,古法每藥3服,每服最少亦3克,最多者18克。近代名醫張錫純說:「……其人之肌膚強厚……又當嚴寒之候,恆用至七、八錢始能汗,用藥之道貴因時、因地、因人靈活斟酌,以勝病為主,不能拘於成見。」

何紹奇用麻黃,一般用6~9克,兒童酌減。中醫學家米伯讓在治療急性腎炎中,均以麻黃為君藥,用量多在14~28克以上,小兒也用至17.5克。江蘇的邱祖萍先生用麻黃、石膏,十分講究量比關係,通常將麻黃用量提高到12~15克,石膏控制在20~40克,意在重用麻黃為主,輔以石膏,這樣既達到攻逐表裡之水邪,又能緩和麻黃峻汗之性,力圖做到既給水邪出路,又使邪祛而正不傷。吉林的梁興才先生在治療外感風寒咳嗽及寒濕痺痛等症,使用蜜炙麻黃30克左右,多至45克(一日量,水煎服),生者用15~18克,療效滿意,未見不良反應。

注意事項及禁忌

《本草經疏》曰:「表虛自汗,陰虛盜汗,肺虛有熱,多痰咳嗽以致鼻塞;瘡皰熱甚,不因寒邪所郁而自倒靨;虛人傷風,氣虛發喘;陰虛火炎,以致眩暈頭痛;南方中風癱瘓及平日陽虛腠理不密之人皆禁用。」

麻黃畢竟有瀉無補,溫燥發散,一般而言應中病即止,不宜長服久服。外感時病用麻黃,得汗即須停用;哮喘、痺證等內傷病用麻黃,須較長時期使用者,一般不宜大量,而宜得效後減量,同時還須注意調整配伍。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提出,北地嚴寒乾燥,各令卻最多伏熱伏燥,故用小青龍湯,不管有沒有裡熱煩躁,都可以加石膏;用小青龍湯得效後,病未全愈,或愈而復者,又可用從龍湯(龍骨、牡蠣、白芍、清半夏、蘇子、牛蒡子)。同樣道理,在外感病用麻黃湯時,張錫純主張,凡陰分不足、內有蘊熱者,宜加知母,是為麻黃加知母湯;氣虛者則可酌加益氣藥。這些都是寶貴的經驗之談,足資臨證用藥參考。

醫案精選

惲鐵樵之四公子病傷寒。發熱,無汗,而喘。遍請諸醫家,真所疏方,仍不外乎歷次所用之豆豉、山梔、豆卷、桑葉、菊花、薄荷,連翹、杏仁、象貝等味。服藥後,熱勢依然,喘益加劇。先生乃終夜不寢,繞室躊躇。迨天微明,乃毅然曰:此非《傷寒論》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之病而何?乃援筆書:麻黃七分,桂枝七分,杏仁三錢,炙草五分。持方與夫人曰:吾三兒皆死於是,今四兒病,醫家又謝不敏。與其坐而待斃,曷若含藥而亡!夫人默然。嗣以計無他出,乃即配藥煎服。先生則仍至商務印書館服務。及歸,見病兒喘較平,肌膚有潤意,乃更續予藥,竟得汗出喘平而愈。

時醫遇風熱輕證,能以桑菊梔翹愈之,一遇傷寒重恙,遂不能用麻黃主方。罹其殃者,夫豈惟惲氏三兒而已哉?(曹穎甫《經方實驗錄》)

痰喘——麻杏甘石湯加昧(夏宏傑醫案)

徐某,男,46歲,突然起病,身灼熱,目漲頭痛,口渴喜冷飲,喘促痰動似笛聲。診斷為支氣管炎,注射青黴素4針,又服藥片,效不明顯,迄今已5日餘。刻診見:舌苔黃燥,口苦乏津,脈浮緊而數。余認為,此乃犯肺之邪,繼傳陽明,熱壅氣分之現象,擬方治之。

麻黃五錢,杏仁七錢,甘草五錢,石膏一兩五錢,桔梗五錢,寸冬八錢,水煎服。

次日複診,諸症好轉,唯喘促加劇,此肺之痰熱鬱結,一時難解。仍以原方加前胡四錢,大貝四錢,煎服一劑。繼之喘息大減,再服一劑諸症均消。

麻杏甘石湯專治外有表寒、內有鬱熱證,此患者雖熱勢明顯,但不是一派純熱之象,根據發病時間,可判斷此患者仍是先感受寒邪,然後寒邪入陽明化熱,熱壅氣分,故用麻杏甘石湯加桔梗、寸冬,後經加味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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