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傷寒的治療中,先表後裡是很重要的治療原則之一。陽明病的治療中,表邪未解,是不可以使用承氣湯攻下的。如《傷寒論》189條:「陽明中風,口苦咽干,腹滿微喘,發熱惡寒,脈浮而緊,若下之,則腹滿小便難也。」
但對於伏氣溫病的治療,使用承氣湯則不可以仍然恪守先表後裡的原則。吳又可在《溫疫論》中指出:「邪發於半表半里,一定之法也。至於傳變,或出表,或入裡,或表裡分傳。醫見有表復有裡,乃引《經》論,先解其表,乃攻其裡,此大謬也……凡見表裡分傳之證,務宜承氣先通其裡,裡氣一通,不待發散,多有自能汗解。」(吳又可筆下的溫疫,實屬伏氣溫病的範疇)
吳又可在《溫疫論》中反覆強調下法在溫疫治療中的重要性,並謂「溫疫可下者,約三十餘證」。下法的代表藥物為大黃,代表方劑是三承氣湯。
《溫疫論》中大承氣湯的組成是:「大黃五錢,厚樸一錢,枳實一錢,芒硝三錢。」硝、黃量大而枳實量輕,與《傷寒論》中的大承氣湯組成有所不同。吳又可明確指出,腑氣不通緣於邪毒壅滯而非本氣自郁,故治療重在瀉下邪毒,不可妄投破氣之品:「溫疫心下脹滿,邪在裡也,若純用青皮、枳實、檳榔諸香燥破氣之品,冀其寬脹,此大謬也今疫毒之氣,傳於胸胃,以致升降之氣不利,因而脹滿,實為客邪累及本氣,但得客氣一除,本氣自然升降,脹滿立消。若專用破氣之劑,但能破正氣,毒邪何自而洩?脹滿何由而消?治法非用小承氣勿愈。既而腸胃燥結,下既不通,中氣鬱滯,上焦之氣不能下降,因而充積,即膜原或有未盡之邪,亦無前進之路,於是表裡上中下三焦皆阻,故為痞滿燥實之證。得大承氣一行,所謂一竅通,諸竅皆通,大關通而百關盡通也至是邪結並去,脹滿頓除,皆借大黃之力。大黃本非破氣藥,以其潤而最降,故能逐邪拔毒,破結導滯,加以枳、樸者,不無佐使云爾。若純用破氣之品,津液愈耗,熱結愈固,滯氣無門而出,疫毒無路可洩,乃望其寬胸利膈,惑之甚矣。」
三承氣湯大黃用量獨重,謂「三承氣功效俱在大黃,余皆治標之品也。」
吳又可在《溫疫論》中提出「承氣本為逐邪而設,非專為結糞而設也」的著名論斷:「大凡客邪貴乎早逐,乘人氣血未亂,肌肉未消,津液未耗,病人不至危殆,投劑不至掣肘,愈後亦易平復。欲為萬全之策者,不過知邪之所在,早拔去病根為要耳。但要諒人之虛實,度邪之輕重,察病之緩急,揣邪氣離膜原之多寡,然後藥不空投,投藥無太過不及之弊。是以仲景自大柴胡以下,立三承氣,多與少與,自有輕重之殊。勿拘於下不厭遲之說,應下之證,見下無結糞,以為下之早,或以為不應下之證,誤投下藥,殊不知承氣本為逐邪而設,非專為結糞而設也。必俟其糞結,血液為熱所搏,變證迭起,是猶養虎遺患,醫之咎也總之邪為本,熱為標,結糞又其標也。能早去其邪,安患燥結耶!」
應該說,吳氏此論是完全符合外感熱病的,結糞因於邪滯,承氣著眼於攻邪。此論的臨床意義在於:面對外感熱病中的承氣湯證,用方的著眼點在於攻下實熱而非通便,對療效的判斷也主要取決於邪熱的去留而不是大便的瀉下與否。《長沙方歌括》中大承氣湯方下陳蔚有一段按語:「承氣湯有起死回生之功,惟善讀仲景書者方知其妙。俗醫以滋潤之脂麻油、當歸、火麻仁、郁李仁、肉蓯蓉代之,徒下其糞而不能蕩滌其邪,則正氣不復;不能大瀉其火,則真陰不復,往往死於糞出之後,於是鹹相戒曰:潤腸之品,且能殺人,而大承氣湯更無論矣。甚矣哉!大承氣湯之功用,盡為那庸耳俗目所掩也。」體會這段文字,則知治療時著眼於逐邪和著眼於通便是有差別的。
「承氣本為逐邪而設」,吳又可又進一步指出:「凡下不以數計,有是證則投是藥」,總以邪去為宜。《溫疫論》中載一屢用承氣攻下始愈案,從案中我們可以體會到承氣「非專為結糞而設」。
「李海疇者,年四十五歲,患疫得下證,四肢不舉,身臥如塑,目閉口張,舌上苔刺,問其所苦不能答,因問其子:兩三日所服何藥?雲進承氣湯三劑,每劑投大黃兩許不效,更無他策,惟待日而已,但不忍坐視,更祈一診。余診得脈尚有神,下證悉具,藥淺病深也。先投大黃一兩五錢,目有時而小動,再投,舌刺無芒,口漸開能言。三劑舌苔少去,神思稍爽。四日服柴胡清燥湯,五日復生芒刺,煩熱又加,再下之。七日又投承氣養榮湯,熱少退。八日仍用大承氣,肢體自能少動。計半月,共服大黃十二兩而愈。又數日,始進糜粥,調理兩月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