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表裡虛實寒熱,中醫稱之為「八綱」。其中表、實、熱為陽;裡、虛、寒為陰。《內經》中沒有「八綱」稱謂,是後世醫家據中醫經典和實踐總結出來的。
《素問·陰陽應像大論》曰:「陰陽者,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所以,陰陽在這裡也不應該失卻「綱紀」、「父母」的地位。陰陽既為「父母」又分別為八綱之一,層次混亂,與理不順。升降是中醫的重要理念,應該將升降與表裡虛實寒熱合而為八綱,並由陰陽統帥八綱——表、裡、虛、實、寒、熱、升、降。
升降的意義和地位
《易經·序卦》說:「聚而上者謂之升……困而上者必反下……」《素問·五運行大論》云:「論言天地之動靜,神明為之計。陰陽之升降,寒暑彰其兆。」這說明升降是天地間固有的現象。《素問·六微旨大論》:「帝曰:其升降如何?……岐伯曰:升已而降,降者為天;降已而升,升者為地。天氣下降,氣流於地;地氣上升,氣騰於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變作矣。」天氣地氣有升降,人生天地間,天人相應,自然人體氣血也有升降。《素問·八正神明論》「岐伯曰:法往古者,先知針經也,驗於來今者,先知日之寒溫,月之虛盛,以候氣之浮沉,而調之於身,觀其立有驗也。」這裡的浮沉與升降是一個意思。可見,「升降」與「虛實寒熱」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和地位。《素問·六微旨大論》說:「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生長出入,無器不有……故無不出入,無不升降。」可見,升降之普遍,之重要。
南宋金元時代的名醫李東垣認為,升降是自然界主要運動形式之一。他說:「經言歲半以前,天氣主之,在乎升浮也……歲半以後,地氣主之,在乎降沉也……升已而降,降已而升,如環無端,運化萬物。」(《脾胃論·天地陰陽生殺之理在升降浮沉之間論》)清末名醫唐宗海說:「血生於心火而下藏於肝,氣生於腎水而上注於肺,其間運行上下者,脾也。」(《血證論·陰陽水火氣血論》)這就是說,心腎二髒,一降一升,運動生化,其樞紐在脾。
人體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除帶脈以外,都是上下走向,自然,經氣也是上下運行。手之三陰從胸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之三陰從足走胸。經氣上下運行的格局,必然形成氣血運行的主要形式是升降。
在疾病的診斷和治療過程中,升降與虛實寒熱表裡有同等重要的意義及地位。為醫者不可不察,不可忽視。
升降與診斷
《素問·舉痛論》說:「余知百病生於氣也,怒則氣上……恐則氣下……」氣之升降,與百病相關。「故曰:陽病者,上行極而下,陰病者,下行極而上。」(《素問·太陰陽明論》)
「故上勝則天氣降而下,下勝則地氣遷而上,多少而差其分,微者小差,甚者大差,甚則位易氣交,易則大變生而病作矣。」(《素問·六元正紀大論》)這就是說,氣之升降保持在一定範圍內,有利於維持人體正常運轉,如果升降過度,則「病作矣。」正所謂,升降「而貴常守,反常則災害至矣。」(《素問·六微旨大論》)
《脈經·診百病生死訣》云:「寒氣上攻,脈實而順滑者,生。實而逆澀者,死。」《脈經·平陰中寒轉胞陰吹陰生瘡脫下證》還說:「少陰脈浮而動,浮為虛,動為疼,婦人則脫下。」
從上述經文可知,診斷疾病,明晰升降,是把握病機不可缺少的一環,捨此,難以做出較為正確的診斷。
方有執對脈之來去評注說:「來者自骨肉之分,而出於皮膚之際,氣之升而上也。去者自皮肉之際,而還於骨肉之間,氣之降而下也……故來去出入者,脈之大關鍵也。」(《醫宗金鑒》訂正傷寒論注·平脈法)
氣之升降,是某些疾病診斷不可缺少的指標,比如奔豚氣病的診斷,「師曰:奔豚病從少腹起,上衝咽喉,發作欲死,復還止,皆從驚恐得之。」(《金匱要略·奔豚氣》)如果沒有氣之上升,就不能診斷為該病。再如,「胃氣下洩,陰吹而正喧,此谷氣之實也。」(《脈經·平陰中寒轉胞陰吹陰生瘡脫下證》)沒有氣之下降,就不能診斷為陰吹。
李東垣說:「若夫順四時之氣,起居有時,以避寒暑……而無偏勝則安。不然,損傷脾胃,真氣下溜,或下洩而久不能升,是有秋冬而無春夏,乃生長之用,陷於殞殺之氣,而百病皆起;或久升而不降亦病焉。於此求之,則知履端之意矣。」(《脾胃論·天地陰陽生殺之理在升降浮沉之間論》)
元代名醫朱丹溪在論眩暈時說:「痰飲隨氣上,伏留於陽經,遇火則動。」(《脈因證治·眩暈》)還說:「脈出魚際,逆氣喘息……喘咳上氣,脈數有熱不得臥者死。」可見,丹溪診病也非常重視升降。
中醫診斷常常有「清陽不升,濁陰不降」,「中氣下陷」,「肝陽上亢」,「濕熱下注」等等,都是升降理論的具體應用。
升降與治療
在疾病治療過程中,如果忽視升降,則難以把握病機,進行有效治療。
《傷寒論》第131條說:「病發於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也。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發熱惡寒發於陽,當發汗。如果反用瀉下,則熱入胸中,與水相結而成結胸;無熱惡寒為發於陰,應當溫補,若反而瀉下,必使胃陽受損,濁邪上逆,形成痞證。《傷寒論》第254條說:「發汗不解,腹滿痛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腹滿而痛,是有燥糞,傷寒發汗後滿疼更甚,是燥結更重,故必須急下。《傷寒論》第132條說:「結胸證。其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脈浮大是正氣大虧,重按即無,有正氣將脫之勢,攻下當死。《傷寒論》第166條說:「病如桂枝證……氣上衝胸,不得息者,此為胸中有寒也,當吐之,宜瓜蒂散。」本證是寒痰停聚胸中,邪壅上部,妨礙著氣息升降,吐之即愈。《脈經》云:「太陽病,下之,氣上撞,可與桂枝湯,不撞,不可與之。」可見,在治療疾病過程中,是升是降,至關重要,當吐當瀉,攸關生命。
清末名醫唐宗海說:「治病之法,上者抑之,必使氣不上奔,斯血不上溢,降其肺氣,順其胃氣,納其腎氣,氣下則血下。」(《血證論·用藥宜忌論》)又說:「止血之法雖多,而莫先於降氣。」(《血證論·吐血》)
近代名醫張錫純,尤其重視升降。其所著的《醫學衷中參西錄》開篇的「醫方」中就列舉了四個「治療大氣下陷」的方劑:升陷湯、回陽升陷湯、理郁升陷湯、醒脾升陷湯。在「治吐衄方」中首先列出的是:寒降湯、溫降湯、清降湯等五個帶「降」字的方劑,通過降氣而止血。
現代名醫丁光迪所著《中藥的配伍運用》一書中,第二部是「從升降浮沉論藥物的配伍運用」,列舉了「升降氣機」、「升降脾胃」、「升水降火」、「升降相因」等十八條,反覆論述升降浮沉治病方法。
李東垣所著《脾胃論》中有這樣一個病例:「樞判白文舉年六十二,素有脾胃虛損病,目疾時作,身面目睛俱黃,小便或黃或白,大便不調,……至六月中,目疾復作,醫以瀉肝散下數行,而前疾增劇。……制清神益氣湯主之而愈。」清神益氣湯(茯苓、升麻、澤瀉、蒼朮、防風、生薑)中的升麻、防風升清氣,茯苓、澤瀉降濁氣。升清降濁對於脾胃虛損之人尤為重要。
在實踐中,同認真辨別「虛實寒熱表裡」一樣,必須認真辨別「升降(浮沉)」。比如,中氣下陷之腹瀉,當提升中氣,用補中益氣湯(丸)之類,若單用寒涼苦降之品,會適得其反。當升當降,必須正確把握,曾遇一患者,平素肝陽上亢,血壓高,偶得感冒發燒,醫者用柴胡注射液退燒。柴胡俱生發之性,升上亢之肝陽,升之又升。不多時,面紅,汗出,嘴唇反捲,二目圓睜,頭暈腦脹。仿張錫純降逆之法,用赭石、芍葯等救之而安。
綜合上所述表明,將「升降」替換「陰陽」與表裡、虛實、寒熱合而為「八綱」,由陰陽來統帥,有利於對中醫理論的理解、掌握和應用。也有利於正確使用中藥,因為升降也是許多中藥的重要屬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