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化則氣亦化

患者趙某,男,58歲。2周前發熱,經靜脈滴注抗生素9天,發熱控制,但仍感週身不適,影響工作,於2010年12月8日邀余至家診治。診見:自覺週身困乏無力,晨起口苦,口唇乾燥,口內欠清爽,痰黏胸悶,咽喉不利,鼻塞,濁涕,雙目欠清利,納食欠佳,脘腹痞悶,大便不爽。舌質淡暗,舌苔薄白膩,脈濡。證屬濕熱困阻,氣機不暢。治以清化濕熱,疏展氣機為法。方用三仁湯加減。處方:炒杏仁12克,白豆蔻(後下)6克,生薏苡仁15克,姜半夏9克,厚樸9克,通草3克,竹葉3克,滑石(包煎)18克,柴胡9克,黃芩12克,辛夷(包煎)12克,桔梗9克。3劑,水煎服。

3日後再次至其家,謂藥後週身輕爽,鼻通涕無,咽利痰清,納增便暢。取效之捷,引發了筆者對三仁湯的思考。

三仁湯出自吳鞠通《溫病條辨·上焦篇》,原文:「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黃,胸悶不饑,午後身熱,狀若陰虛,病難速已,名曰濕溫。汗之則神昏耳聾,甚則目瞑不欲言,下之則洞洩,潤之則病深不解。長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湯主之。」「三仁湯方:杏仁五錢,飛滑石六錢,白通草二錢,白蔻仁二錢,竹葉二錢,厚樸二錢,生薏仁六錢,半夏五錢。甘瀾水八碗,煮取三碗,每服一碗,日三服。」書中並沒有對三仁湯做詳細方解,只是指出「惟以三仁湯輕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

當代方書對本方的解讀,多從以藥解方的角度,認為本方有「宣上、暢中、滲下」之功。如秦伯未在《謙齋醫學講稿》中指出:「三仁湯為濕溫證的通用方。它的配合,用杏仁辛宣肺氣,以開其上;蔻仁、厚樸、半夏苦辛溫通,以降其中;苡仁、通草、滑石淡滲濕熱,以利其下。雖然三焦兼顧,其實偏重中焦。」《中醫治法與方劑》一書中也說:「方中杏仁辛開苦降,開肺氣,啟上閘;蔻仁芳香化濁,與厚樸、半夏同用燥濕化濁之力頗強;苡仁、滑石、通草皆甘淡滲濕之品,使濕邪從下而去;用竹葉、滑石略事清熱,數藥合用,則辛開肺氣於上,甘淡滲濕於下,芳化燥濕於中。」

上述方解似無不通之處,臨床使用三仁湯也確有開上、暢中、滲下之功。但創立「三焦辨證學說」的吳鞠通為什麼要把本方證置於「上焦篇」而不是「中焦篇」呢?並且明確指出本方的主要功效是「輕開上焦肺氣」。

在原文本方證論述中,有這樣一句話:「(濕溫)上焦最少,病勢不甚顯張。中焦病最多,詳見中焦篇。」細讀「中焦篇」的「濕溫」病內容,人參瀉心湯方證中有「此邪已內陷,其勢不能還表,法用通降,從裡治也」的論述。由此明白,三仁湯所治證為邪在上焦之表,如邪入中焦之裡,則當治以「通降」之法。當然,「三焦均受病者,則用分消」,尚有「邪從上焦來,還使上焦去」一法。

這樣,我們就明白吳鞠通把三仁湯置於「上焦篇」的用意和苦心。濕氣瀰漫,閉阻陽氣,病位偏於肺表,治療重在輕開宣化。主要病邪為「濕」,治療目的為祛「濕」。治療手段為「氣化」,通過「氣化」以達「濕化」。而反過來,諸症表現為「氣不化」,「氣不化」的原因為「濕不化」。三仁湯是通過「氣化則濕亦化」來治療「濕溫」的,而最終達到的治療效果是「濕化氣亦化」。

讀《清代名醫醫案精華》見吳鞠通醫案:「又前日左關獨浮而弦,系少陽頭痛,因暑而發。用清膽絡法。茲左關已平其半,但緩甚。舌苔白厚而滑,胸中痞悶,暑中之熱已解,而濕尚存也。議先宣上焦氣分之濕:生薏仁、飛滑石、藿香梗、杏仁泥、半夏、廣郁金、旋覆花、廣皮、白通草、茯苓皮、白蔻仁。」很明顯,本案用方為三仁湯加減方,案中治法為「宣上焦氣分之濕」。由此,筆者更加體會到「濕熱治肺,千古不易」這句後世名言的含義。看來,溫病學家用藥的輕靈自有他輕靈的用處。文章開頭所述病案中,患者藥後所感覺到的身周輕鬆,上下暢通,正是「濕化氣亦化」、氣機升降出入流暢的結果。

至於方中加用柴胡、黃芩、辛夷、桔梗,是針對患者所表現出的口苦、鼻塞、濁涕、痰黏、咽喉不利而設。余國俊所著的《我的中醫之路》一書介紹了江爾遜運用三仁湯的四個心法,其中心法一:去白蔻仁加桔梗(若舌苔白厚,中焦濕亦盛者,則加桔梗而保留白蔻仁);心法四:三仁湯宜與小柴胡湯合用(小柴胡湯中去方中之生薑、大棗、人參、甘草)。本案中加桔梗,加柴胡、黃芩,與江老用法尚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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