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醫的醫學科學屬性

中醫學對肝臟生理功能及病理變化的認識乃至治療方法的應用絕非憑空臆想,而是建立在解剖學和長期的臨床觀察基礎之上的,是符合肝病生理病理學變化規律的,是科學的,是來源於醫療實踐的,已經形成了一個系統完整科學的理論體系。

長期以來,中醫學時常遭到少數人「非科學」和「偽科學」的無端指責,還不斷受到來自「唯科學主義者」對中醫學進行的所謂的科學考量,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除極少數人對中醫的偏見和無知外,大多數情況主要在於他們缺乏對中醫學科學本質的系統瞭解和對具體專業和疾病的深入研究。他們可能知道科學的概念,卻不瞭解中醫的科學內涵。

科學是求實的。對於中醫的科學歸屬,我們最需要的是科學事實。本文結合我個人從事肝病中醫研究三十年的所知所悟,以中醫黃疸和鼓脹二病為例,列舉中醫關於這兩個疾病的理論和實踐的實際例證,以求證中醫的科學屬性。

對肝的認識來自解剖

中醫學中,肝有兩層含義,一為肝體,一為肝用,即肝的功能活動。肝以血為體,以氣為用,以陰陽來概括,即「體陰而用陽」。中醫學對肝的物質認識首先是建立在解剖學基礎上的,中醫學所闡述的肝的解剖位置、包括肝的大小、分葉甚至重量都與現代醫學基本一致。《靈樞經》說:「闕……在下者肝也」,這裡「闕」指的是胸部,在下即指季肋部。《醫貫》說:「膈膜之下有肝……肝短葉中有膽附焉」。對肝臟的形態與重量,《難經·四十一難》說:「肝獨有兩葉」,這裡主要指肝臟本身的左右兩葉;《難經·四十二難》說:「肝重四斤四兩(一說二斤四兩)」,以當時的度量衡制來計算,四斤四兩折合成現在的重量單位約為1062.5克,與現代我國成人肝的重量(男性為1157-1447g,女性為1029-1379g)十分接近。

對肝臟生理功能的認識

中醫學將肝的生理功能歸納為主疏洩,主藏血、養筋爪,開竅於目,性喜條達而惡抑鬱。系統闡述了肝周轉氣血、分泌排泄膽汁、輔助消化功能、調節血量等主要功能,這些功能與現代科學肝臟的生理功能是大致相近的。當然,中醫學之「肝」在廣義上還具有某些現代醫學神經精神系統、內分泌系統、血液系統、運動系統及視、聽覺器官的功能等,這些功能在《內經》「肝為將軍之官,謀慮出焉」,「肝為罷及之本,其榮在爪,其充在筋」,「肝受血而能視」等論述中都有充分的體現。這些功能看起來好像並不屬於現在醫學肝臟生理功能的範疇,甚至有人視此為中醫不科學的證據,但是深入研究會使我們發現當肝臟發生某些疾病時,這些系統則往往出現相應的紊亂。

以病毒性肝炎為例,不但可以出現肝臟本身及消化系統的症狀與體征,還會常常有神經精神症狀如煩躁易怒、失眠多夢,甚至肝性昏迷,更有因暴怒等情志刺激而使病情加重者;運動系統症狀如乏力疲憊、肌肉酸痛;視覺器官症狀則多因肝病影響維生素A代謝從而影響視網膜成光細胞合成而有兩目乾澀、視物昏花及夜視力下降等。所有這些都從不同側面證明中醫學對肝生理功能的認識經過真實的生命體驗和長期的實際觀察,是符合臨床實際的。

在兩千多年前,《內經》一書中就已經有了關於黃疸和鼓脹病的記載與論述,從證候表現、病因、治療、預後及生活調養等各個方面都形成完整的認識體系,在今天看來仍具有很高的科學性和實用價值,這不僅說明肝病是十分古老的疾病,也反映了中醫肝病研究的悠久歷史。

對證候表現的準確描述

在中醫學中黃疸是一個獨立的疾病。黃疸之名首見於《素問·平人氣象論》:「溺黃赤,安臥者,黃疸;……目黃者,曰黃疸」;《靈樞·論疾診尺篇》也說:「身痛而色微黃,齒垢黃,爪甲上黃,黃疸。安臥,小便黃,脈小而澀者,不嗜食。」這些闡述不僅描述了肝病目黃、身黃、尿黃的主要特徵,還都提到安臥、不嗜食的症狀,臨床所見,乏力懶動、食慾減退也正是可以出現黃疸的病毒性肝炎等疾病最為常見的症狀。

鼓脹病名首見於《靈樞·水脹篇》:「岐伯曰:腹脹身皆大,大與膚脹等也,色蒼黃,腹筋起,此其候也。」《肘後備急方》也說:「唯腹大,動搖水聲,皮膚黑,名曰水蠱。」這些話將肝硬化腹水疾病的腹脹大、胸腹壁靜脈曲張及皮色或黃或黑等主要症狀進行了準確描述,是非常符合臨床實際的。

對病因的正確認識

臨床上,由不同肝炎病毒引起的病毒性肝炎等肝臟疾病是出現黃疸和鼓脹的主要原因,中醫學雖然未能直觀瞭解和認識肝炎病毒的實質,但其有關溫熱病和傳染病的理論與實踐卻有著極其豐富的內涵,許多論述和記載可與現代醫學互為印證,為我們進行肝病中醫病因研究提供理論依據。

兩千多年前,《內經》中就對某些傳染病的病因及發病規律有明確的認識和闡述,「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形象地描述了傳染病的發病特點。明清溫熱病學的興起,更使傳染病的病因學、發病學、防治學達到了新的高度。吳又可創「雜氣」致病學說,他在《瘟疫論》一書設專篇論及「雜氣」是「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瘟疫等傳染性疾病正是由於這種「雜氣」所引起的。「雜氣」作為一種傳染性致病因子雖然並非等同於肝炎病毒,但其發病與肝炎病毒之感染人體確有頗多吻合之處。肝炎病毒也可以看作是一種「雜氣」而有選擇地為害人類及靈長類動物,感染人體後專入肝臟,或使人體處於病毒攜帶狀態,或造成發病而表現為黃疸,甚至發展為鼓脹。

具體到對黃疸的病因而言,古人已認識到疫毒、雜氣等傳染性致病因子是黃疸的主要原因,《沈氏遵生方》亦說:「有天行疫癘以致黃者,俗謂之瘟,殺人最多,且蔓延亦烈」,都說明了疫毒引致黃疸不但具有很強的傳染性,且變化迅速,病多危重,這與現代醫學重症肝炎所出現的黃疸是十分吻合的。古人還認識到過度飲酒也是黃疸的主要原因,《金匱要略》對黃疸分類專設酒疸一項,《諸病源候論》說:「凡諸病疸者……皆由飲食過度、醉酒勞傷,臟腑不和……發為黃疸」,臨床所見,酒精性肝損傷所致之黃疸確為十分常見。

鼓脹的原因雖多,但縱酒無節、蟲毒、黃疸、積聚失治則是該病毒主要原因。《景岳全書》說:「少年縱酒無節,多成水鼓」;《諸病源候論》說:「此由水毒氣結聚於內,令腹漸大,動搖有聲……如似腫狀,名水蠱也」,按《說文解字》解釋:「蠱,腹中蟲也,從蟲從皿」,說明古人已經認識到水腫多蟲為患;《醫門法律》:「凡有癥瘕、積塊、痞塊,即是脹病之根,腹大如箕,腹大如甕,是名單腹脹」。這些關於病因的闡述是非常真實而科學的。臨床所見,肝硬化腹水的主要原因確為酒精、血吸蟲及以脾腫大為主要表現的特發性門脈高壓等引起。

對疾病預後的正確判斷

《傷寒論》中說:「傷寒七、八日,身黃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滿者……」,指的是在發熱幾天以後,才出現黃疸;而對黃疸的消退時間和預後,《金匱要略》指出:「黃疸之病,當以十八日為期,治之十日以上瘥;反劇,多難治」;朱丹溪則認為「時行疫癘,亦能發黃,殺人最急」,指出了此類黃疸變化迅速,病情凶險,預後多差。

對鼓脹的預後《沈氏遵生書》說:「空脹煩躁漱水,連忘驚狂…絕難治」;《醫宗金鑒》說:「腹脹身熱,陽黃脹也,若吐、衄、洩血則亡陰矣。」臨床所見,腹水病人如出現肝性腦病等精神症狀及伴發出血多預後不良,常常危及生命,與古人描述是一致的。

肝病治法的科學設立

對肝病治療,《內經》首創甘緩、辛散、酸收三大治法。《金匱要略》指出:「肝之病,補用酸,助用焦苦,益用甘味之藥調之」。後世醫家在實踐中不斷創立新的治法,如李冠仙治肝十法,王旭高創肝病三十法等。這些治療原則符合中醫對肝病的認識,符合肝病的臨床實際,至今仍有重要的臨床指導意義。

有些治法與藥物與現代醫學竟然也有許多的契合點,現代醫學從酸味藥五味子中提取聯苯雙酯,從甘味藥甘草中提取甘利欣,而這些都是主要的保肝藥物。張仲景創立的治療黃疸的專方茵陳蒿湯,至今仍為臨床所常用。以此方製成的中藥新藥茵梔黃顆粒良好的利膽退黃作用也已得到臨床的廣泛肯定,這些都充分反映了中醫治法和方藥的科學性與實用價值。

對於鼓脹治療,古人不但創立了眾多利水消腫的治法與方藥,尤為難能可貴的中醫學典籍中很早就有穿刺放腹水的記載,《靈樞》曰:「徒水,先取環谷下三寸,以鈹針針之,已刺而筩,而內之,入而復之,以盡其水……間日以針刺之,筩盡乃止。」《肘後備急方》中提到:「若唯腹大,下之不去,改針臍下三寸,入數分,令水出孔合,須臾腹減乃止」,證明古人不僅早就發明了放腹水法,而且對穿刺的部位、間隔時間和進針深度都提出了符合實際的具體要求。

對肝病調養的科學主張

中醫學歷來重視病後調養,對黃疸、鼓脹等病提出了非常科學的原則與方法,至今仍不失其指導意義。

金代張從正在《儒門事親》一書中舉過一個十分生動的例子:「周黃劉三家,各有僕病黃疸,戴人曰:僕役之職……恐難調攝,虛費治功。其兩家留僕於戴人所,從其飲食。其一僕不離主人執役……果兩僕愈而一僕不愈,」這個例子充分說明了適當休息對黃疸預後的重要意義,這與西醫學所主張和強調的肝炎病人必須臥床休息的要求是完全一致的。

而對鼓脹,中醫學則強調嚴格控制含鹽的攝入,朱丹溪說:「卻鹽味以防助邪」,李梴在《醫學入門》中則強調「更斷鹽醬」,清朝陳士鐸在《石室秘錄》一書中告誡人們:「……然必禁鹽,三月後可漸漸少用矣。即秋石亦不可用。」這裡將秋石與鹽同樣對待,這是非常科學的,因為古人習慣用秋石代鹽,近代研究秋石亦主要含氯化鈉,故亦不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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