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中丸與理陰煎

中華民族最基本的思維方式是乾坤思維,亦即陰陽思維。

中醫學的最基本思維方式也是陰陽思維。陰陽相隨,不離不棄。有陰必有陽,有陽必有陰。無陰即無所謂陽,無陽也即無所謂陰。

明代醫家張景岳熟諳這種思維方式。《景岳全書·傳忠錄》:「凡診病施治,必須先審陰陽,乃為醫道之綱領。陰陽無謬,治焉有錯?醫道雖繁,而可以一言蔽之者,曰陰陽而已。故證有陰陽,脈有陰陽,藥有陰陽。」

自然,張景岳在創製新方時,也時時用到了這種思維方式。

理中丸治療中寒而陽氣不足者。那麼,臨床上有沒有中寒而陰血不足者呢?以理推導,有陽氣不足,必然也會有陰血不足。

如中寒而陰血不足,該用什麼方治療?

理中丸,以溫潤之熟地、當歸,易方中溫燥之人參、白朮,即成了張景岳筆下的理陰煎。

《景岳全書·新方八陣》理陰煎:「熟地三、五、七錢或一、二兩,當歸二、三錢或五、七錢,炙甘草一、二錢,乾薑(炒黃色)一、二、三錢。或加肉桂一、二錢。水二盅,煎七、八分,熱服。」「此理中湯之變方也。凡脾腎中虛等證,宜剛燥者,當用理中、六君之類;宜溫潤者,當用理陰、大營之類。欲知調補,當先察此。此方通治真陰虛弱,脹滿嘔噦,痰飲噁心,吐瀉腹痛,婦人經遲阻滯等證。」

《臨證指南醫案·痢》載一案:「某,脈沉微,下痢紅紫黑,舌苔粉白,並不渴飲,此太陰脾營虛寒也。仿理陰煎。當歸頭、白芍、炮姜、炙草、茯苓、益智。」

葉天士在此案中提到了「太陰脾營虛寒」,相對而言,我們可以把理中丸證看作「太陰脾氣虛寒」。

案中仿理陰煎,但不用熟地而用白芍,且加茯苓,較理陰煎原方靈動少滯。

從理中丸到理陰煎,不但從組方思路上給我們一種全新的感覺。在實際應用中,也是對經方的一種補充和發展。

熟地一藥,明代的張景岳視其為至寶,而清代的陳修園卻對其幾乎是深惡痛絕。自然,以熟地為主藥的理陰煎方也遭到了陳修園無情而尖刻的貶駁。

陳修園在《景岳新方砭》中指出:「……景岳以庸耳俗目論藥,不識剛柔燥濕之本。素喜柔潤,故以歸、地易人參、白朮而改其名曰理陰煎。服之數劑則陰氣內壅而為脹滿,陰氣上逆而為嘔噦,陰水氾濫而為痰飲噁心,陰盛於中則上、下不交而吐瀉,陰凝於內則陽不通而腹痛,陰盛於下則關元不暖而血滯經遲。不但不能治病,且以增病……吾不解庸醫慣用此方,日誤數人而仍不改轍者,豈盡天良之斫喪?抑亦惑於景岳誇大之言,歸咎於病之深而莫救?不自知其術之謬而殺人也。」

依常理而講,中醫對一方、一藥的運用,總宜按證而施,似乎完全可以統一、規範。但,「橫看成嶺側成峰」,眾醫家對一方、一藥的認識和運用往往並不完全相同。這種不同,以及在這種不同基礎之上的爭鳴,參與構成了豐富而多彩的中醫學。

平心而論,陳修園對理陰煎方的評說,有強詞奪理之嫌。但筆者在讀及此一段文字時,對應今日之臨床,總覺有一種針砭時弊之感。

也許和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營養狀況的改善有關,當今臨床上需要用熟地大補的機會不是很多,至少在日常門診病人中不多見。而誤用、濫用熟地等陰柔滋補致陰氣內壅、陰水泛溢者並不少見。陳修園此論,值得臨證者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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