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XX,女,27歲,已婚,幹部,1955年2月8日初診。
患者於產後五小時內,即開始陰道大流血,曾經注射、口服藥物,輸血、刮宮等治療,現迄五十六天,血仍不止,時有血塊流出。腹部肌肉枯黑無澤,少腹肌肉微現腫硬。顏面蒼白,目無神采,語言低緩,唇舌皆無血色,面目手足浮腫,右下肢不仁,左下肢麻木,肌膚甲錯,關節與腰部均疼痛,陰道除下血塊兼有膿汁流出。小便淋漓不禁。耳下取血,已成淡黃色液。舌淡苔白,六脈微細。良由產後流血過多過久,氣血兩虛,兼之損傷沖任,八脈無力統馭,升降失和,營衛不諧,氣無能以帥血,血不足以固氣,已成危候。所幸每餐尚能進稀飯一碗,胃氣尚存,猶有運藥之能,當急以固氣止血為務。
處方:
黨參一兩 黃芪五錢 白朮四錢 大熟地四錢 龍骨五錢 牡蠣三錢 烏賊骨一兩 阿膠珠二錢 蒲黃炭一錢 連服三劑。
2月12日複診:患者食納漸增,精神稍有好轉,色澤如前,陰道仍不時有血塊流出,惟較過去略少,脈轉沉細,舌仍淡而苔白,斯時仍未脫離險境。宜原法增減:去熟地加黨參五錢,血余炭三錢,三七(研末吞)三分,姜炭五分,升麻一錢。連服四劑。
2月17日三診:病情雖略趨穩定,諸證依然存在,遂繼以參、芪、術為主,益氣、強心、健脾。鹿角霜通督脈之氣,阿膠養肝腎之陰,杜仲、續斷續絡脈之絕,並強腰膂,以之為輔。三七、蒲黃炭澀血之源,以之為佐,恐止澀過甚,兼以香附舒氣之郁,以之為使。
處方:
黃芪一兩 黨參五錢 白朮三錢 鹿角霜一兩 阿膠三錢 蒲黃炭三錢 續斷二錢 炒杜仲四錢 制香附一錢 三七三分(研細沖) 服一劑後,流血減少,於原方中去香附,減黃芪為五錢,因味過甘,胃氣略阻,服藥欲嘔,加酸棗仁三錢,山萸肉一錢五分以緩肝膽之急。再服一劑。
2月19日四診:流血之量再度減少,但仍有小血塊和膿液排出,小便淋漓未止,飲食略增,神色少好,是日午後四時體溫升高達39℃,至夜即恢復正常,此屬血虛之潮熱。脈舌尚無變化,仍宜固氣止血,前方加龍眼肉、烏賊骨以潤心肝而實脾。處方:
黃芪一兩 黨參一兩 鹿角霜一兩 阿膠三錢 龜板一兩 熟地四錢 杜仲三錢 續斷二錢 山萸肉二錢 龍眼肉三錢 烏賊骨一兩 服一劑。
2月20日五診:尚有流血現象,脈仍微,四肢仍腫,乃氣虛血敗真象,續宜固氣止血為治,重加炭類以澀之。處方:
朝鮮參五錢 黃芪五錢 阿膠四錢 荊芥炭八錢 血余炭二錢 側柏炭二錢 地榆炭二錢 泡姜炭一錢 陳棕炭三錢 荷葉炭三錢 連服二劑。
2月22日六診:流血現象減少,睡眠食慾轉佳,面目四肢浮腫如前,並覺身痛,乃流血過多,經絡失養之故,主以補氣生血,調和營衛為治。
處方:
黃芪一兩 當歸三錢 桂枝木(去皮)三錢 白芍三錢 黨參五錢 阿膠四錢 炙甘草二錢 大紅棗六枚 服一劑而血止,食慾增進,因議暫停服藥,觀察兩日,惟以飲食調攝。
2月25日七診:陰道膿液亦減少,右下肢知覺由不仁而漸復,食眠均佳,但小便仍淋漓,脈見弦大有力,此尚屬虛象,宜續補氣血,兼益沖任,以補血湯和鹿角霜通督脈之氣,龜板補任脈之陰,佐熟地、阿膠補沖任之血,杜仲、續斷、破故紙續經脈而利關節,並補損傷。
處方:
黃芪一兩 當歸三錢 杜仲三錢 續斷二錢 破故紙三錢 阿膠三錢 鹿角霜五錢 熟地四錢 服一劑,次日加炮姜一錢,川牛膝三錢續服。
2月27日八診:病無他變,議用血肉有情之品,助長生氣生血之力。烏骨雞一隻,黃芪四兩,當歸八錢,燉服。每日燉一隻雞,連服三日。
3月1日九診:連日進血肉之品,滋養培補,病員已能起坐和站立,腿部麻木消失,關節靈活,腫亦消退,肌膚甲錯漸脫,但因失血已久,損傷過甚,雖見新復,宜續補氣血,並固奇經。
處方:
黃芪一兩 當歸三錢 桂枝木(去皮)三錢 白芍三錢 炙甘草二錢 補骨脂三錢 龜板一兩 阿膠三錢 鹿角膠三錢 熟地四錢 炒杜仲四錢 服兩劑。
3月9日十診:連日來病員曾一度兼外感用疏解,並因輸血來源不潔,可能因之感染瘧疾,曾用抗瘧之劑。現均已癒,消化亦漸正常,陰道膿液很少,小便亦略能收攝,大便略少,可能由液枯所致,脈象緩和,議健強脾胃,益氣補血,兼固沖任之虛。
處方:
黨參四錢 白朮三錢 茯苓三錢 炙甘草二錢 木香一錢 砂仁一錢五分 黃芪五錢 當歸二錢 鹿角霜五錢 龜板五錢 淡蓯蓉四錢 大棗四枚 連服五劑,即停藥以飲食調理,身體逐漸恢復,肌肉豐滿,精神健強,經婦科檢查一切正常,遂出院回家。
按:中醫對於血崩的認識,一般認為有以下的六種原因:一由火熱,二由虛寒,三由勞傷,四由氣陷,五由血瘀,六由虛弱。本例患者陰虛之體,又兼新產之後,氣血暴傷,沖任受損,故而逼血妄行。是勞傷、氣陷、虛弱三者兼有的血崩證。
考歷代醫家有關崩證的理論非常豐富,《素問?陰陽別論》記載:「陰虛陽搏謂之崩」。陳自明謂:「婦人血崩而心痛甚,名曰殺血心痛,由心脾血虛也」,「大抵數小為順,洪大為逆,大法當調補脾胃為主」。嚴用和指出:「漏下者,淅瀝不斷是也,崩中者,忽然暴下,??????又久不止,面黃肌瘦,虛煩口乾,臍腹冷痛,吐逆不食,四肢虛困,甚則為脹、為腫??????」。李梴認為:崩漏之由,「虛與熱而已」,「治法多端,隨證制宜」,「脈微弱為少氣,女子主崩中漏下,致面色焦枯」。除春甫謂:「婦人崩漏,最為大病,??????,大都涼血固澀,升氣益榮而可愈也」。總括前人治崩要法,辨悉六者之由,不外運用塞流、澄源、復舊三個步驟。本例辨證論治的原則,都是依據各家的理論進行的。初診時,已經產後大流血五十餘日不止,氣血兩竭,而見腫脹,下肢不仁,小便失禁,六脈微弱,病情的確是非常嚴重的。唯幸尚能啜粥,胃氣未絕,故尚能運藥,有由危轉安之機。治病以胃氣為本,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臨床上具有深刻的意義。在全部治療過程中,最初使用大量的參、芪、膠、地,所以止血塞流,中用炭類藥物,所以止血澄源,末用氣血雙補及血肉之品,所以還復其舊。若只塞流而不澄源,則內虛之漏不可遏,若只澄源而不復舊,則孤孑之陰無以立,此所以臨床貴乎本末不遺,前後不紊,方可言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