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為有邪,為偏,為氣血不通。治療的目的就是攻以祛邪,以矯偏,使血氣流通。
通行的中醫基礎理論中,多論虛、實。虛有虛邪,實有實邪,都可以導致氣血不通,故虛實的分辨只是討論人與病的狀態,不能對於治療起到直接指導作用。故討論邪與正更有意義,有邪才有病,治病當攻邪。
攻邪需要以正不虛為前提,正虛則需調整或者靜候,這就是攻邪的時機問題。攻邪需要適可而止,過則得不償失,這就是攻邪的度的問題。
張介賓《類經》中指出:「藥以治病,以毒為能。所謂毒者,因氣味之偏也。」吳鞠通在《醫醫病書·論藥不論病論》和《溫病條辨·解兒難·萬物各有偏勝論》中也都提到「天下無不偏之藥,無不偏之病。醫者原以藥之偏,矯病之偏。如對症,毒藥亦仙丹;不對症,谷食皆毒藥。」「用藥治病者,用偏以矯其偏……無好尚,無畏忌,惟病是從」。筆者臨證體會,凡病皆有邪,有邪為人之偏,治療為以藥之偏矯人之偏。藥有偏性強弱之分,病有偏邪微甚之異。百病皆可攻邪,區別只在使用的時機和度的不同。
虛實不足憑
《素問·通評虛實論》說:「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這給後世談邪正虛實提供了一個基本的理論框架。但其講實的時候單從邪氣角度,講虛的時候單從正氣角度,這樣講不全面。從邪、正兩方面來重新看待這個問題,會出現虛實不能概括的內涵:正氣弱,邪氣也弱,則相持,病不能算輕;正氣弱,邪氣盛,則病重而無力表現於外;正氣強,邪氣弱,則可「勇者氣行則已」(《內經·素問·經脈別論》),易治或可「不治而愈」;正氣強,邪氣盛,則正邪交爭而症狀激烈,病不能算重。這樣的分辨,較之虛實更有意義,更利於指導臨床。
治病當攻邪
人體有邪,其前提是正氣的虛。只有虛,才會有外邪侵入,才會有內邪滋生,這可能就是《內經》「虛邪」的含義所在。可以說虛是病的前提,而不是病本身。到病已形成時,其要還在於邪。因此許叔微在《內經》「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之後,補充了一句「留而不去其病為實」。
治療時不僅要審病求因,更要治病求本。病之本即為「邪「。不僅在「正氣強,邪氣盛」和「正氣強,邪氣弱」的時候要攻邪。即使在「正氣弱,邪氣盛」和「正氣弱,邪氣弱」,也要把攻邪時刻記心頭。
正氣不足的時候,不能蠻攻,需要講究策略,先輔助正氣,但是這些都只是在為攻邪創造條件。一旦條件允許,攻邪勢在必行。《素問·陰陽應像大論》云:「其盛,可待衰而已。」也是在講攻邪的時機問題,邪氣猖盛之時,不要勉強施治,以防邪不除而反毀傷正氣;待邪勢較衰,正氣有所復,攻邪才可獲得滿意療效。易水學派之「真氣實,胃氣強,積自消」當是「待衰」的一種特例。
《醫旨緒餘》認為「人之受病,如寇入國」。在人體正氣允許的情況下,應盡快「強攻奪勢,截斷傳變」,以最小的傷正為代價除邪氣。在正氣不允許的時候,可以戰略防守,養精蓄銳,等待時機,但攻邪之志須臾不可忘。
關於攻與補
以攻邪著稱的醫學大家張從正有一個著名的論點——「治病當論藥攻,養生當論食補。」這便將攻邪論置於對於攻、補的準確定位基礎之上,於是可立於不敗。
張從正並非不知補,不用補。而是在強調不需要補的時候一定不可補,強調醫者在面對「病」的時候,一定要以「攻邪」為己任;而對於「病」的載體「人」,卻要以「補」為主。筆者根據後世用食物也可攻邪(如倒倉法),和子和自身也用補藥的實踐,將上述論點擴充為「治病當論攻,養生當論補」。攻補是針對邪正提出來的治則,較之針對虛實提出來的補虛瀉實,語意更準確,更具有指導治療的普遍意義。
張從正論補頗具特色:首先他認為攻邪適可而止即為補,這是符合《素問·五常政大論》「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之宗旨的。其次,他明確提出「藥攻「與「食補」適用範圍不同。藥物之功在治病,各種藥物無不具有一定的毒性,久服之後,雖細微之毒亦能在體內蓄積而成「藥邪」,進而損傷人體的正氣。「凡藥皆毒也,非止大毒、小毒謂之毒。雖甘草、人參,不可不謂之毒,久服必有偏勝,氣增而久,夭之由也」。所以「凡精血不足,當補之以食,大忌有毒之藥」。主張「病蠲之後,莫若以五穀養之,五果助之,五畜益之,五菜充之」。
這裡要特別強調的一點是,張氏在大力提倡攻邪的同時,也理性地指出「『豈有虛者不可補之理」,「予未嘗以此法(攻)遂棄眾法,各相其病之所宜而用之」,他只是反對濫用補藥。當時庸醫溫補成風,為力矯時弊,故其用補十分謹慎,認為「惟脈脫下虛,無邪無積之人始可議補」。《儒門事親》中也記載了許多用補藥的病證,如治《內經》所說的「脈細、皮寒、氣少、洩痢前後、飲食不入」的「五虛證」,明確指出「一補足矣」;「若十二經脈敗甚……止宜調養,溫以和之」;「雀目,不能夜視及內瘴」是肝血虛少,「止宜補肝養腎」;治飲用「黃芪、茯苓」「補下滲濕」以「收後」等。在具體方藥上,治腎陽不足,「虛損無力,補之以無比山藥丸」。治腎陰虛虧用「加減八味丸、當歸飲子」。他補虛常用「藥之氣味厚者,直趨於下而氣力不衰也」,重視厚味填補下元;「補虛損」用天真丸,以胎衣之類血肉之品填補真陰;「烏髭駐顏,明目延年」用不老丹,以何首烏為主補養精血。
看來子和強調攻邪只為糾偏。在當今時代,醫者、病者都以攻邪為畏途,喜補之風造就了很多需「攻邪」者,故重讀子和攻邪論,提倡子和攻邪法是很有必要的。
《黃帝內經·素問·調經論》云:「人之所有者,血與氣耳」。據此,張子和提出攻邪論,推崇君子「貴流不貴滯」,主張人「以血氣流通為貴」。筆者據子和之論提出:有病為有邪,為偏,為氣血不通。治療的目的就是攻以祛邪,以矯偏,使「血氣流通」。通行的中醫基礎理論中,多論虛、實。虛有虛邪,實有實邪,都可以導致氣血不通,故虛實的分辨只是討論人與病的狀態,不能對於治療起到直接指導作用。故討論邪與正更有意義,有邪才有病,治病當攻邪。攻邪需要以正不虛為前提,正虛則需調整或者靜候,這就是攻邪的時機問題。攻邪需要適可而止,過則得不償失,這就是攻邪的度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