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 例
王某,女,47歲。2010年3月24日初診。
患者系安徽人,專門來京找馮世綸診病。自述主要需要解決兩個病,一是多年的「抑鬱症」,長期失眠,急躁;二是去年2月診斷出「類風濕性關節炎」,週身關節疼痛,晨起手指僵硬。刻下症見:失眠(長期依賴安眠藥),面色慘淡,鬱鬱不樂,時或急躁,惡風畏寒,陣冷陣熱,手足涼,手心熱,脅痛脘痞,背冷牙衄,手指近端關節疼痛、晨僵,肘、膝關節疼痛,腰痛,口中和,不喜飲。舌苔白,脈右細左沉細弦。辨六經屬少陰病,辨方證屬桂枝加附子湯加茯苓、蒼朮、生黃芪證。處方:桂枝10克,白芍10克,炙甘草6克,制附子10克,茯苓15克,蒼朮15克,生黃芪15克,生薑15克,大棗4枚。15劑,水煎服。
2010年4月14日二診:患者面帶喜色。訴說煎服中藥無數,多為量大味劣、難以下嚥者。而本次所服中藥,量小易煎,且入口就感舒服,下嚥入胃有全身溫暖、舒暢的感覺。服用第4劑後睡眠就明顯好轉了。刻下症見:汗出、惡風、畏寒明顯減輕,關節疼痛減輕,脅痛、胃痞已不明顯,仍口中和,不喜飲,但手心熱、牙衄仍有。舌苔白,脈細弦。上方制附子改為12克,加生地炭15克,防己10克。14劑,水煎服。
2010年5月5日三診:患者自述抑鬱症狀消失,睡眠基本正常,不需服用安眠藥。刻下症見:汗出、惡風、畏寒俱不明顯,脅脘不適,尚有牙衄,口中和,納食可,二便調,關節疼痛、晨僵較前減輕。舌苔白,脈細弦。上方制附子改為15克,生黃芪改為18克,加黨參6克。14劑,水煎服。
因路途遙遠,就醫不便,囑患者上方服完後可在當地繼續服用,關節不痛時停服。
體 會
關於少陰病
傳統對少陰病的認識,認為少陰病是外感病發展過程中陰證的較危重階段,其成因有傳經、直中兩途,表現有少陰寒化證、少陰熱化證、少陰陽郁證以及少陰經證等,證候為心腎陽虛,預後多有死證。馮世綸傳承其老師胡希恕學術,以八綱釋六經,多方求證,明確提出少陰病屬表陰證,陰證之死多死於太陰而非少陰。馮世綸在《中國湯液經方》一書中就《傷寒論》第7條「病有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指出:「人體所患疾病在表的病證可概括為兩類,一類為陽實熱之體,正氣相對旺盛,症狀反應有發熱惡寒者,為在表的陽證,也即太陽病;一類為陰虛寒之體,氣血沉衰,反應有無發熱而惡寒者,為在表的陰證,與太陽相對當指少陰病。」進一步明確:「經方的少陰病是屬六經的表陰證,即邪在表而呈虛寒一類證候者。」
關於桂枝加附子湯方證
桂枝加附子湯方證見於《傷寒論》第20條:「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湯主之。」通常認為,本方證屬於過汗後陰陽兩傷而表未解者,仍屬太陽病。馮世綸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一書中對本條的解讀為,由於誤汗,「使太陽表虛證還未解而陷入陰證少陰病」。同時明確指出:「桂枝湯治太陽病即表陽證,桂枝加附子湯治少陰病即表陰證。」本方與麻黃附子甘草湯相對應,一治少陰病有汗者,一治少陰病無汗者。二方同用附子振奮沉衰,以治表證之陷於陰者,不同之處在於一方配桂枝以解肌,一方配麻黃以發汗。
關於郁證
本案患者「抑鬱症」,當屬中醫「郁證」範疇。中醫治郁理法方藥極多,有治髒郁者,有治腑郁者,有治六郁者;有祛邪以治郁者,有扶正以治郁者,有平調以治郁者。而從少陰病論郁,用桂枝加附子湯治郁,實屬少見論述。不過,筆者倒記起前賢有從太陽病論郁、用桂枝湯治郁者,可與本案合參,或許會有一番感悟。《經方實驗錄》中有如下一段論述:「舊式婦女,缺少運動,抑鬱不睦,始則氣逆脘痛,納谷不暢,自稱曰肝胃氣。馴至頭暈、心悸,經事不調,成俗所謂貧血症。脈緩而無力或細小而數。蕭瑟惡寒,冬日為甚。常投桂枝湯原方,服後如曝冬日之下,大便難者得潤滑而下。」
對本案辨證論治的梳理
本案初診可謂「諸症百出」,患者主訴為失眠、關節疼痛,極易誘導醫生從調理氣血、解郁安神,或從祛風除濕、散寒通痺入手治療。而馮世綸徑直抓住其汗出、惡風、畏寒、口中和,直斷為太陰病表陰證,選用桂枝加附子湯。同時加用生黃芪以加強實表之力,馮世綸常說「黃芪證是一表證」。左脈沉細弦,苔白,脘痞,考慮有寒飲內停,故加用茯苓、蒼朮溫化寒飲。二診考慮有飲邪化熱,加用生地炭、防己以治飲熱。診治全然未去考慮「抑鬱症」,而隨著邪去陽回,飲除正復,營衛調和,氣血流暢,郁證自解。不治病而病己愈,這也許就是方證對應的治病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