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與溫病,不是病種的區別,而是證的差異,只有這樣才可以逐步走向融合。
●SARS流行時,患者始終難見溫病營血證候,即使到「大白肺」時期,患者早已不發燒,且現明顯的氣虛、陽虛時,很多人仍不敢用溫陽益氣之法,因怕觸犯溫病後期「灰中有火」的禁律,坐失良機,這很值得反思。
幾百年以來,傷寒與溫病互相爭鳴,逐漸形成了兩大學派、兩大學科。大有一寒一溫,激烈競爭、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水火不相容之勢。當然,這也引起學術界的反思,寒溫統一的呼聲,此起彼伏,也迴響了幾十年,現在還沒有形成可以供臨床操作的「寒溫統一」成熟經驗。
最近看到2012年8月31日《中國中醫藥報》刊登李永清先生的文章「整合傷寒溫病,規範辨證理論」,深受啟發,也引發我的思考。
我覺得,要「整合傷寒溫病」,首先應該解決的是傷寒與溫病的區別,是病的差異還是證的區別。假如,像現在流行的看法一樣,認為傷寒與溫病在病因、病機、傳變途徑、治療方法上都是完全不同的疾病,那麼,這種「整合」就很難成功,甚至是臨床中醫師不認可、勞而無功的紙上談兵。
因此,欲「整合傷寒溫病」,首先要打破現有觀念,提出新的可操作方法。筆者認為,首先要使人們看到傷寒與溫病是證的差異,而不是病種的區別,只有這樣才可以逐步走向融合。
在外感病命名的歷史上,《黃帝內經》有「熱論」、「刺熱論」、「評熱論」、「熱病篇」的專論,散見的還有「溫病」、「暑病」、「疫」的名稱,但是沒有將「傷寒」作為病名,只是把「傷於寒」作為病因。《難經》「傷寒有五」、《陰陽大論》關於「傷寒最成殺厲之氣」、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的巨大學術成就,使《內經》時代廣受關注的「熱病」不再被提及,學術界逐漸轉變為皆稱「傷寒」的局面。
經過一千多年對於傷寒學術的研究,逐漸孕育了溫病學派,這是治療方法進步之後,逐漸形成的新學說。溫病概念也發生了由「狹義溫病」向「廣義溫病」的演化。
《內經》仲景時代的溫病,是主要指發於春天的外感病,初期發熱而渴、不惡寒,是一個裡熱外發的特殊類型。其治療,需要直清裡熱,不需要解表。到明清時期的溫病概念,不再按照張仲景的定義了,而是說溫病可以泛發於四季,不限於春季,而且也有惡寒表證,成了廣義的四季溫病,這與廣義傷寒有了重疊。
這使得傷寒與溫病在證候上難於互相區分,只是治療方法上有辛溫解表與辛涼解表的差異;在裡證治法上,傷寒除了有實熱證之外,還有裡虛寒證。溫病則主要增加了清熱養陰、解毒透疹、涼血開竅熄風等治法,當然,溫病後期可以有陽氣衰竭的裡虛寒證。
參看內科雜病的命名方法,頭痛、咳嗽、嘔吐、腹瀉、黃疸、水腫等疾病,都是用最突出的證候作為病名來使用,也就是最突出的證候就是病。這種命名方法也可以借鑒到外感病的命名方法之中來。
外感病最突出的證候,開始多是發熱,此後發熱也是主要證候。因此,如果以熱病作為病名,既符合傳統,也容易被患者接受,容易被醫生查知。這樣命名方法,照顧到了主觀感覺與客觀依據。因此,熱病是比較理想的病名。
歷史上傷寒與溫病的命名,雖然是出於對病因的推求,但是其病因是「審症求因」求出來的,而不是患者直接感覺到,或者由醫生檢測出來的。
傷寒表證的脈浮緩、脈浮緊,都是在脈浮數的基礎上,出現的細微差別。
即使是辛溫解表,也是為了解除患者的發熱,而不是為了除寒。因為寒是環境因素,即使傷人也屬於始動因素,一旦啟動了傷寒病,始動因素就完成了使命,成為了過去。比如到了陽明病階段,就完全不必說這是一開始受寒引起的,治療時用的白虎湯、承氣湯之類,也完全不考慮傷寒的病因。
不使用傷寒、溫病作為病名,只把歷史上傷寒學派、溫病學派所發明的六經辨證、衛氣營血辨證、三焦辨證,以及各位醫學家的有效方劑納入進來,就達到了求同存異的集大成效果。
因為,堅持傷寒與溫病是不同疾病區別的觀念,實際上是爭地盤、不合作的表現;而取消傷寒、溫病作為疾病名稱,把它們的區別看成不同證候類型的差異,就成為治療方法上的差異,不再是地盤上不可跨越的障礙,這樣做必將有利於中醫學術發展。
SARS瘟疫流行的時候,很多人為之取了新名字,也有的說它屬於溫病、瘟疫,也有的說它屬於傷寒病,很是混亂,既不便於內部交流,以提高診治水平,也不便於向外界介紹中醫經驗,甚至在最關鍵的時候,還有限制中醫手腳的弊病。比如,有人說SARS屬於溫病,但是,患者始終難見營血證候,即使到了「大白肺」時期,患者早已不發燒,而是出現明顯的氣虛、陽虛的時候,很多臨床一線的中醫工作者,不敢使用溫陽益氣的治療方法。因為怕觸犯溫病後期「灰中有火」的禁律,坐失良機,這是很值得反思的問題。
因此,「整合傷寒溫病」很有必要,關鍵是要有科學的態度和有力的措施進行整合,才能做到自然融合,而不是強行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