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作為元神之府,同臟腑一樣,也會因六淫七情等內外因素致病。但在以五臟為中心的理論系統中,腦是隸屬於臟腑的。元神雖發自腦府,其作用則體現於臟腑百骸,故其為病亦從臟腑論治。李時珍對腦病的治療與用藥體現了這一精神。
從腎論治用藥
《本經》載:「胡麻填腦髓,久服輕身不老。」(《本草綱目·卷二十二·胡麻》。下凡引此書,只記卷數)李時珍認為此乃「取其黑色入通於腎,而能潤燥也。」《參同契》亦云「巨勝可延年,還丹入口中」。因胡麻能益精滋腎,故有填髓補腦健神抗老的作用,此即道家說巨勝(胡麻)可以延年的道理所在。完全摒棄了道家神秘的外衣,而揭示其科學的內涵。從對胡麻填髓腦機理的分析,可見李時珍是從腎生髓主腦的髒象理論來理解的。腎生髓屬陰,腦者,陰也。故清·何西池說:「在下為腎,在上為腦,虛則皆虛。」 (《醫碥》第1版,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是以滋腎填精之品,則亦能補腦髓之虧損。
冉雪峰《中風臨證效方選注》嘗謂「腦無補法,此則居然生出補法來。」此之謂也。
從脾論治用藥
《本經》載:辛夷能治「寒熱頭風腦病……明目,增年益老。」李時珍說:「辛夷之辛溫走氣而入肺,其體輕浮,能助胃中清陽上行通於天,所以能溫中治頭目面鼻九竅之病。」(卷三十四·辛夷)按此論不謂辛夷之味辛走散祛邪,而取其質地輕浮,能溫中助脾胃清陽之氣上行達腦,治療因中州清陽下陷,腦失所養,則元神失其調節內臟官竅的機能,故頭為之傾,九竅為之不利的病。揭示從脾胃入手益氣升陽乃腦病治療之一法。
冉雪峰《中風臨證效方選注》論古人用益氣升陽法說:「彼時只知補建中氣,以為調和內外之本,此為內臟與腦神經的關係。」如腦貧血多虛證,「虛證宜補健,宜升揚,腦貧血原因雖多,而中氣頹廢,不能充沛,為內臟與腦部機能障礙最大原因。氣過血還,氣至血至……不求之血,而求之氣,已證入治療學理之最深層」。以此言來看李時珍論升脾陽而通天,調治頭腦與九竅之病,實在滲透腦病學理。其論啟迪後人,高出千古。
從肺論治用藥
《本草綱目》所增石胡荽一藥,謂之 「鵝不食草,氣溫而升,味辛而散,陽也,能通於天,頭與肺皆天也,故能上達頭腦,而治項疼,目病」(卷二十·石胡荽)。《本草匯言》疏其義說,石胡荽「其味辛烈,其氣辛熏,其性升散,能通肺經上達頭腦……頭中寒邪,頭風腦痛諸疾,皆取辛溫升散之功也。」辛能入肺,石胡荽辛散,由肺入腦,能祛散入於腦府風寒之邪。由是觀之,凡辛味香藥,多具升散之功而能上達頭腦,祛除內寒之邪。故《本經》還謂細辛能治「頭痛腦動,百節拘攣……明日利九竅」。又說川芎主「中風入腦頭痛」。冉雪峰《中風臨證效方選注》指出:「如謂燥火暑濕等邪氣均能犯腦,而則謂善行數變之風更不能不犯腦。風邪既可犯腦,則療此項腦病者,自當追求風之因素。」如「風邪乘虛深入,挾穢濁上犯腦海,發為痙攣」,則用辛溫之愈風湯(荊芥為末服)治之。又有去風丹,乃辛涼之浮萍1味為末,主36種風,兩方溫涼雖異,而都味辛,故能入肺,上達頭腦祛邪以治腦病。李時珍之說,乃此論之先河。
從肝論治用藥
陶弘景謂槐子「服之令腦滿,發不白而長生」。蘇頌則謂槐「拆嫩房角作湯代茗,主頭風,明目補腦,水吞黑子,以變白髮」。李時珍引《梁書》說:「庾肩吾常服槐實,年七十餘,髮鬢皆黑,目看細字,亦其驗也。」(卷三十五·槐)以實例論證槐子具有益腦明目烏髮延年之功。槐實苦寒,入厥陰肝經,有涼肝之效。若肝經風火上冒於腦,則頭眩耳鳴目瞀。陳藏器說槐子主「頭腦心胸間熱,風煩悶。風眩欲倒,心頭吐涎如醉,漾漾如舡車上者」(同上),說明槐實平肝經風火,則腦即清寧,豈非益腦主頭風治本之法乎?故《辨證奇聞》說:「治肝正所以益腦。」
現代藥理證實,槐角浸膏對家兔有升血糖作用,酊劑小劑量可提高中樞神經系統興奮性。觀古代用以補腦,其服法每次僅吞吐1粒,劑量頗小,這是否有助於活躍大腦中樞神經機能值得深究。然而中醫學循其證候從肝論治用藥,治法之妙,後世有更多發展。
從心論治用藥
《本經》說菖蒲能「開心孔,補五臟,通九竅,明耳目,出音聲……久服輕身不忘,不迷惑,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按此說菖蒲開心孔益心智,實指健腦醒神之功。李時珍解釋說,謂其人手少陰,足厥陰,心氣不足者需之。又引《道藏經·菖蒲傳》節略其要以論其功曰:「菖蒲者,水草之精英,神仙之靈藥也……填血補腦,堅骨髓長精神,潤五臟裨六腑,開胃口,和血脈,益口齒,明耳目,澤皮膚。」(卷十九·菖蒲)因其有填血補腦之功,故能長精神、強心智,並恢復腦府元神對臟腑九竅、肢體百骸的調節支配功能。
今人用石菖蒲注射液治療肺性腦病,總有效率為74.97%,治療後的症狀與體征的改變,以意識障礙、精神和神經症狀減輕或消失為明顯,其次咳喘、紫紺亦有改善,其機理主要在於增加通氣功能和降低機體耗氧量(《中醫年鑒》,1983年)。冉雪峰《中風臨證效方選注》說:「腦統轄全體,工作繁忙,腦的需氧也多,故腦的缺氧也易。如神經衰弱血液不充,氧化不夠,及內臟機能衰疲,不能上達腦部,致成貧血缺氧;或證本為實為熱,而燎原之餘,心力下降,化機欲息,腦部與內臟交通隔絕,機能頓停,則補法均在必須。」
菖蒲能增強通氣功能,則由肺而達於腦之血液也必至,是故謂菖蒲入於手少陰心經,填血補腦,則不惑不忘,其有裨於元神腦府理已甚明。
從血論治用藥
《本經》載干漆「絕傷補中,續筋骨,填髓腦,安五臟,五緩六急,風寒濕痺,生漆去長蟲,久服輕身耐老」。李時珍說:「漆性毒而殺蟲,降而行血,所主諸證雖繁,其功只在二者而已。」(卷三十五·漆)據此則干漆填髓腦之功,當取其能降而行血,故《本草逢原》說干漆「《本經》治絕傷,是取其破宿生新之力也」。若腦府血管意外,血液阻滯於內,則停而成瘀,於是新血不能周循,必致腦髓失養,進而導致元神喪失其正常功能產生諸種證候。若得干漆破瘀行血,則新血復行,氣亦從之,豈非腦府得養,髓充神復乎?此乃以通為補之法。觀冉雪峰論中風方有透絡一法,收《外台》地黃破血丸,由生地汁、生牛膝汁、干漆3味組成。該方即取干漆活血透絡之用。類此,李時珍還說:「地榆汁釀酒,治風痺,補腦。」地榆多用以止血,李時珍說:「止血取上截切片炒用;其梢則能行血,不可不知。」 (卷十二下·地榆)可見地榆治風痺、補腦,亦取其能行血的作用。
地榆補腦之說首載於《神仙服食經》,轉載於《齊民要術》,李時珍收錄於《本草綱目》,並增釋藥理,以廣其治腦病之用。此法對某些腦病所致之神經、精神變態如偏癱、失語、智力減退等有瘀血證候者,開拓了治療用藥途徑。
李時珍既提倡腦府元神說又不否認五神髒論。因此,在有關腦病的藥物治療上,便充分體現了傳統的中醫特色——整體辨證論治精神。對今天中醫論治腦病仍有極大的實用價值。
由於歷史的局限,李時珍對腦府功能的闡述較零散,認識還不完備。同時,由於傳統五神髒論占主導地位,從而限制了他的思想的發揮。但是,李時珍作為中醫腦學科的開拓先驅是當之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