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確診斷的確立,須要建立在對客觀病情全面佔有的基礎上,而望聞問切就是獲得這種材料的必要手段。醫者經過全而收集病情並對其做深入縝密的分析,最後得出合乎實際的判斷,從而完成了辨證的全過程。通常對四診獲得的材料越豐富全而,越有利於彼此間的互相聯繫與印證,診斷的正確性就越高。
每病皆有應見之脈症,如太陽傷寒出現發熱惡寒,頭痛身痛,無汗而喘,口和不渴,脈浮緊。邪八少陽而現寒熱往來,胸脅苦滿,心煩喜嘔,默默不欲食,脈弦細。脈數見熱證,脈遲見寒證,虛證脈弱,實證脈強,脈浮有表證,脈沉有裡證,由於脈象與症狀表現相一致,古人稱之為脈症相應,這是發病的一般情況。也有虛證現實脈,實證現虛脈,熱證脈遲,寒證脈數等,由於脈與症不相吻合,這就是脈症不應。脈症相應者為順,治療起來一般較為順手,脈症不應為逆,治療起來較為複雜。
由於脈症不應是症狀和脈象各反映一種性質的病症,其中因有一真一假而不能並存,就須捨棄一方,而以另一方為判斷疾病的依據,因有取有捨,前人對這種情況就稱為脈症的取捨。辨證過程中脈症取捨說的由來已久,陶節庵就是對此論述較早的一位醫家。陶氏在其所謂邪熱入府,大便難也,大便不難,豈敢下乎?其脈雖沉,亦有可汗者,謂少陰病,身有熱也,假若身不發熱,豈敢汗乎?此取症不取脈也。」陶氏又說:「大抵病人表裡虛實不同,邪之傳變有異,有症變者,或有脈變者,或有取症不取脈者,或有取脈不取症者。」爾後,李中梓、張景岳、張路玉、何夢瑤諸醫家,都曾論及這個問題並有所發揮,成為診斷學中一個組成部分。下面分捨脈從症與捨症從脈兩個方面予以敘述。
捨脈從症
所謂捨脈從症,是指脈症不應,經過醫者分析,認為症狀反映了疾病的本質特徵,從而作為判斷疾病的依據,因脈象對辨證無甚意義而不予考慮,稱為捨脈從症。李中梓說:「脈促為陽,常用葛根芩連清之矣,若脈促厥冷為虛脫,非灸非溫不可,此又非促為陽盛之脈也。脈遲為寒,常用乾薑附子溫之矣,若陽明脈遲,不惡寒,身體濈濺汗出,則用大承氣,此又非遲為陰寒為脈矣。皆從症不從脈也。」李氏舉例本之仲景《傷寒論》。促脈數而時止(一說乃急促之謂)一般主陽盛傷陰。熱郁大腸麗致洩瀉並現促際,自當用葛根芩連清而止之,這是常法。若雖見促脈,不但無熱象可言,反卻出現身冷肢厥等陽虛症狀,不但不能作熱洩治療,還急須溫壯心腎之陽。由於脈症不應,李氏通過辨析,認為應捨脈從症。另例亦是如此,遲脈為陽不勝陰之候,若遲而有力,非但無虛寒之象,反見到不惡寒,反惡熱,身濈然汗出,大便秘結等,此時不能循常以脈遲作寒治,而應捨脈從症接實熱治之,須用大承氣湯之類方劑瀉熱攻實。
某些慢性病因為發病時間較久,脈象多無顯著變化或呈現平脈,診斷用藥往往多據症而定。小兒發病因牛理特點及周圍環境影響,脈象變化起干瞬時,捨脈從症之機也不少。有些老年人因年齡關係而脈管變得強硬有力,診治時也應考慮到這種脈象外雖強而內則虛,不應一律視為實脈。選方用藥宜多據病症之表現,須溫則溫,須補則補,不要為脈之假象所惑而輕用涼肝瀉火之品。以上所舉是臨床上常遇到的捨脈從症的幾種情況。周學霆有「偏正頭痛不向脈」,「痿症不從脈」、「老痰不變脈」之說,這當然不能一概面論,但在脈不足憑時則憑症,這也確是事實。
合症從脈
所謂捨症從脈,簡言之是指辨症時脈症不符,捨棄反映表面現象的症狀,取反映疾病本質的脈診為辨證論治的依據,稱為捨症從脈。李中梓說:「結胸症具,常以大小陷胸下之矣,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則死,是宜從脈面治其表也。身疼痛者,常以桂枝麻黃解之矣。然尺中遲者不可汗,以營血不足故也,是宜從脈而調其營矣。此皆從脈不從症也。」這也是據《傷寒論》以為捨症從脈的例證。大小陷朐湯治療的結胸病由痰飲實熱之邪結聚胸脅腸胃,脈當見沉緊或滑實有力,此時始可用二湯峻逐。若脈浮大,或因表邪未淨,或因正氣有虧,結胸症雖具,不宜驟然一味攻下,尤其是大陷胸湯。身體疼痛或並兼其它表症,常用桂枝湯、麻黃湯解表散寒治之;但若尺脈遲緩,是營血不足或陽氣式微,猛浪施以麻桂之劑,極易導致傷陰亡陽,正確的治法是調其營和其衛。這主要是據脈斷病而決定治法。若捨脈從症,虛實不分,寒熱不辨,誤發其汗,也易致變症迭起。
脈與症都是疾病徵象的反映,大體上症以識病,脈以定性。由於疾病種類繁多,且又變化奠測,又兼以台病宿疾,脈症表現有典型、非典型及反常之各異,因此,每一疾病都是複雜的。一脈而主數病,異病可出現同一症狀,不但脈症時有不統一,即症或脈本身在反映病情上也有撲朔迷離似是面非的情況。這就產生了脈症取捨的問題。前代有的醫家已研究了脈證取捨問題,提出的見解也值得重視。徐靈胎說:「症者,病之發現者也。病熱則症熱,病寒則症寒,此一定之理;然症竟有與病相反者,最易誤治,此不可不知者也。如冒寒之病,反身熱而惡熱;傷暑之病反身寒而惡寒;本傷食也,而反易饑能食;本傷飲也,而反大渴口乾。此等之病,尤當細考,一或有誤,而從症用藥,即死生判矣。此其中蓋有故焉:或一對病勢未定,如傷寒本當發熱,其時尚未發熱,將來必至於發熱,此先後之不同也;或內外異情,如外雖寒而內仍熱是也;或有名無實,如欲食好飲,及至少進即止,飲食之後,又不易化是也;或右別症相雜,誤認此症為筱症是也;或此人舊有他病,新病方發,舊病亦現是也。至於脈之相反,亦各不同:或其人體之脈,與常人不同;或病耗未現於脈;或痰氣阻塞,營氣不利,脈氣乖其所之;或一時為邪所閉,脈似危險,氣通即復;或其本有他症,仍其舊症之脈。凡此之類,非一端所能盡。總宜潛心體認,審其真實,然後不為脈症所惑。」所有這些歸根結底,與疾病的多樣性、多變性及人體機能狀態有關,尤其是脈象受各方面因素的影響尤多。臨床上除據脈象所見探測其主病外,還要考慮到患者的稟賦、生活條件、職業居處、年齡男女及四時季節等等對脈象可能發生的影響。只有全面加以考慮分析,才能得脈診之真諦,正確評定其實際價值。
葉霖說:「人之稟質,各有不同,而脈應之。如血氣盛則脈盛,血氣衰則脈衰;血氣熱則脈數,血氣寒則脈遲;血氣微則脈弱,血氣平則脈和;性急人脈急,性緩人脈緩;肥人脈沉,瘦人脈浮;寡婦室女脈濡弱,嬰兒稚子脈滑數;老人脈弱,壯人脈強;男子寸強尺弱,女子尺強寸弱。又有六脈細小同等,謂之六陰;洪大同等,謂之六陽。至於酒後脈數大,飯後脈洪緩,久饑脈空,遠行脈疾,臨診者皆須詳察。」這些都是經驗之談,不容忽視。
捨脈從症與捨症從脈是中醫診斷學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這種方法就其實質來談,乃是全面收集材料,並對其做全面的綜合分析,通過對脈症之互勘互證,在知常達變的基礎上,透過現象,由表及裡,由此及被,去偽存真,揭示本質,最後得出合乎實際的正確判斷。可見脈症從捨說的出現,是有其進步意義的。但對於古人所謂的從和捨,我們不應停留在字面上做機械的理解,而應領會其精神實質。實際上捨中有從,從中也有捨,不過對不同疾病及發病的不同階段,脈與症在辨析疾病上各有側重與專長,所發揮的作用不盡相同而已。無論是症是脈,若把其孤立隔絕起來,其本身的診斷價值就會大為減弱,直至喪失。它們是互為依存,互相補充的,只有把二者融為一體,始能收相得益彰之功。對前面所舉脈症從捨病案,也應作如是觀,它們並不曾完全的從一方,也不曾完全的捨一方,只是相對而言罷了。張景岳說:「凡診病之法,固奠妙於脈,然有病脈相符者,有脈病相左者,此中大有玄理。故凡值疑似難明處,必須用四診之法詳問其病由,兼辨其聲色,但於本來先後中正之以理,斯得其真。若不察此而但謂診可憑,信手亂治,亦豈知脈疰最多真假。見有不確,安能無誤?且常診者知之猶易,初診者決之甚難,此四診之所以不可忽也。」此論允當,可遵可行。
張景岳有「從捨辨」,於脈症從捨不無新意。此引錄之,以資參考。「凡治病之法,有當捨症從脈者,有當捨脈從疰者,何也?蓋症有真假,脈亦有真值,凡見脈症有不相合者,則必有一真一值隱乎其中矣。故有以陽症見胡脈者,有以陰症見陽脈者,有以虛證見實脈者,有以實證見虛脈者。此陰彼陽,此虛彼實,將何從乎?病而遇此,最難下手,最易差錯,不有真見,必致殺人。矧今人只知見在,不識隱微,凡遇症之實而脈之虛者,必直攻其症而忘其脈之真虛也;或遇脈之弦大面症之盅者,亦必直攻其脈面忘其症之無實也。此其故正以似虛似實,疑本難明,當捨當從,孰知其要?醫有迷途,莫此為甚。余嘗熟察之矣,大都症實脈虛者,必其症為假實也;脈實症虛者,必其脈為假實也。何以見之?如外雖煩熱而脈見微弱者,必火虛也;腹雖脹病而脈見微弱者,必胃盤也。虛火虛脹,其堪攻乎?此宜從脈之虛不從症之實也。其有本無煩熱面脈見洪敬者,非火邪也;本無脹滯面脈見弦強者,非內實也。無熱無脹,其堪瀉乎?此宜從症之虛,不從脈之實也。凡此之類,但言假實,不言假虛,果何意也?蓋實有假實,虛無假虛。假實者病多變幻,此其所以有假也;假虛者虧損既露,此其所以無假也。大凡脈症不合者,中必有奸;必察其盤以求根本,庶乎無誤,此談不易之要法也。
「真實假虛之候,非曰必無,如如寒邪內傷,或食停氣滯而心假急痛,以致脈道沉伏.或促或結—證,此以邪閉經絡而然,脈雖若虛,而必有痛脹等症可據者,是誠假虛之脈,本非虛也。又若四肢厥逆,或惡風怯寒面脈見滑微-症,此由熱極生寒,外雖若虛而內有煩熱便結等症可據者,是誠假虛之病,本非虛也。大抵假虛之證,只此二條。若有是實脈而無是實症,即假實脈也;有是實症而無實脈,即假實症也。知假知真,即知所從捨矣。近見有治傷寒者,每以陰脈作伏脈,不知伏脈之體,雖細雖微,亦必隱隱有力,亦必明明有症,豈容任意胡猜以草菅人命哉!仁者必不然也。
「又有從脈從症之法,乃以病有輕重為言也。如病本輕淺別無危候者,但因見在以治其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