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之談魂說魄

中醫所言之魂魄與民間相較,更傾向於實用,只探在生象,不究身後景。中醫更多關注的是以之為概念的相關心理、生理與病理現象。

中醫教材通常有一怪現象,「魂魄意志」幾個字雖不少見,但解釋卻常語焉不詳,沒有展開來說。中醫學的這種學術尷尬,皆因「魂魄」二字,與民間所言的「魂魄」字眼一般,似帶巫韻,於是就成了一個學術心理上的無形雷區,怕一碰就會連累中醫被疑為迷信或唯心。但「魂魄」的內涵於中醫,真如民間?真有那麼難說明嗎?

《左傳·昭公七年》云:「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左傳·昭公二十五年》又云:「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孔穎達註解說:「魂魄,神靈之名,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也。附形之靈者,謂初生之時,耳目心識、手足運動、啼呼為聲,此則魄之靈也;附所氣之神者,謂精神性識漸有所知,此則附氣之神也。」《朱子語類·卷三》謂︰「人死則魂魄升降,日漸散而不復聚矣。」幾段大意為:魂魄生來即有,陽神曰魂,陰神曰魄,為可附形與氣的不同精神形式,不能離開人之形氣而獨立存在,機體死亡了,魂魄也將隨機體的消亡而消解,順帶解釋了魂魄各自的功能,這些註解當接近遠古魂魄原意。

中醫所言之魂魄與民間相較,更傾向於實用,只探在生象,不究身後景。更多關注的是以之為概念的相關心理、生理與病理現象。以下我們就先談魂,後說魄,再論理。

  談魂

說到醫學之「魂」,不由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宗軼事,《廣州日報》在週末一般會有一個版面登載醫療信息,其中有一個醫讀問答之類的欄目。一天,一讀者問:常處於將醒狀態,意識漸清,但卻支配不了身體,想動動不了,幾經掙扎才能動,問是什麼病?其中一個中醫師的回答是:「這個病臨床很少見,書本沒記載,建議住院檢查。」少見?這不是夢魘嗎?有過這種經歷的人恐非少數。另一個主任中醫師說「這是大腦皮層過於興奮」,僅此一句,再沒下文,答了等於沒答。

那麼夢魘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答:這是肝所藏的「魂」出了問題。但在現今的中醫界,能將夢魘與「魂」相連的識見者,恐未過半。問題是,這本該是業界內的淺識、常識,但古之淺識卻成今之高見,真令人啼笑皆非,現今中醫學術之失神離魂,於此可見一斑。

關於「魂」,《靈樞·本神》的「隨神往來者謂之魂」定下了基調。即魂受神支配,生理上,神動則魂應,魂動則神知;反之,凡神動而魂不應,或魂動而神不知,均屬異常,《類經·藏象類》以「魂之為言,如夢寐恍惚、變幻遊行之境皆是也」括其病理,並言明了神與魂的生理、病理關係是:神藏於心,故心靜則神清;魂隨乎神,故神昏則魂蕩。

就病狀言,「夢寐」是魂的第一種病狀,但這裡的夢不是指常態的夢,而是夢中驚駭、惡夢、夢遊、夢囈、夢魘等非良性夢境。何以如此?還是以「隨神往來者謂之魂」作據來分析:夢魘是神動而魂不應,故欲動而不能動;夢遊是人在夢中遊行而神不知、夢囈則是口說夢話而神不知,均屬魂動而神不知。如此魂不能隨神往來,不能與神相互乎應,故謂「神昏則魂蕩」。

「恍惚」是「魂」的第二種病狀,包括思維不能集中,謀慮功減,甚至思維散亂,謀慮不能。細心的人可能會發現:「謀慮」,這不是「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的「謀慮」嗎?難道「謀慮」是「魂」的作用?確實,「謀慮」是「魂」的作用。當一個人心煩意亂、六神無主、坐立不安、謀慮不能時,我們最常用的形容語是「失魂」,這種說法實際直指中醫「魂」的本義。

「變幻」則是「魂」的第三種病狀,即出現各種幻覺,如幻視、幻聞、幻聽等。幻覺以及思維散亂,謀慮不能等是精神疾患的常見症。夏子益《奇疾方》云:「凡人自覺本形作兩人,並行並臥、不辨真假者,離魂病也。」由是觀之,「魂」的病變不純粹是現代心理學範疇的問題,也包括某些精神問題。

然則為何「肝藏魂」?還是由《內經》作答,《靈樞·本神》曰:「肝藏血,血捨魂」。言下之意有二:其一,血是魂活動的物質基礎;其二,血是魂之捨。何為「捨」?「捨」者,居室也。換言之,「魂」就像一個居客,以血為捨,以血為涵,以血為養。故魂出問題,就習稱為「魂不守舍」。

基於「魂」之所捨,它就有了自身的陰陽屬性,一般以陰血為涵者,其性多屬陽,魂亦如是,《說文解字注》曰:「魂,陽氣也。」《人身通考·神》說:「神者,陰陽合德之靈也。惟神之義有二,分言之,則陽神曰魂,陰神曰魄,以及意智思慮之類皆神也。」以上夢中驚駭、惡夢、夢遊、夢囈、夢魘,恍惚,變幻遊行等病狀也顯示出「魂」具興奮、主動的陽性特徵。

血與魂之間,就是《素問·陰陽應像大論》所說的:「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的關係,也與肝所配的震卦之象相類,「魂」像震下之一陽爻,血似震上之兩陰爻。肝血充足,則魂有所捨、所涵、所鎮而不妄行遊離,尤其是睡眠時,「人靜則血歸於肝臟」,魂得血養自不妄動。反之,若肝陰血不足,魂失所涵、所鎮,就易自浮而動,不受神的支配,不能隨神往來而見以上諸般病象。

又因魂屬陽,故魂動之病,除肝陰血虛外,亦可因肝火、肝陽之熱擾而動,此「同氣相求」也;若虛衰或重病之人見之,則有陽虛陽浮之虞。

魂之病,從治療角度,多心肝、神魂並治;治其本多滋陰補血,清火潛陽。治其標則安神定魂。藥物則因魂易浮越而多選具鎮斂作用之琥珀、龍骨、牡蠣、硃砂等。若病為它臟腑所及,則兼治它臟腑疾患。

  說魄

《靈樞·本神》曰:「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即父母生殖之精結合瞬間,就有了魄。《靈樞·本神》又曰:「肺藏氣,氣捨魄。」可見魄為先天所得,成於父母並精;以肺之氣為捨、為充、為養。精足、氣足則魄強而用,精神乃治。

那麼,魄的功用與魂有什麼區別?又主要顯示在那些方面呢?《朱子語類·卷三》曰:「人之能思慮計畫者,魂之為也;能記憶辯別者,魄之為也。」又曰:「魄盛則耳目聰明,能記憶,老人目昏耳潰記事不及者,魄衰也……陰主藏受,故魄能記憶在內;陽主運用,故魂能發用出來。二物本不相離。」汪蘊谷在《雜症會心錄》言:「人之形骸,魄也。形骸而動,亦魄也。夢寐變幻,魂也。聰慧靈通,神也。分而言之,氣足則生魂,魂為陽神。精足則生魄,魄為陰神,合而言之,精氣交,魂魄聚。」

魂與魄的比較,由於魂附於氣,偏於無形,魄附於形,與形難分,因此,魂表現在精神方面如「夢寐恍惚,變幻遊行之境」較著;魄表現在形體方面如「能動能作,痛癢由之而覺」較顯。《太上老君內觀經》謂:「動而營身,謂之魂。靜而鎮形,謂之魄。」至於魄的功用,《類經·藏象類》再有補充:「精之與魄皆陰也,何謂魄並精而出入?蓋精之為物,重濁有質,形體因之而成也。魄之為用,能動能作,痛癢由之而覺也。精生於氣,故氣聚則精盈;魄並於精,故形強則魄壯。」

綜上所述,魄之功能大致可歸納為:屬於人體本能的感覺和動作,如耳的聽覺,目的視覺,舌的味覺,鼻的嗅覺,身體的觸覺如皮膚冷熱痛癢,以及新生兒軀幹肢體不經訓練而自然就會的動作、吸乳和啼哭等。換成現代語言表述,大致是指精神神經活動中本能的司感覺和支配動作的功能。此外,魄具記憶之功。

就功能與物質關係言:「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精屬先天,因此,魄之功多顯現為一些先天本能性作用,至於記憶,則與腎藏精,通於腦有關。《靈樞·本神》曰:「肺藏氣,氣捨魄。」肺呼吸及一身之氣功能正常,自能氣達各臟腑組織、形體官竅,發揮其目視、耳聽、鼻嗅、舌辨、身觸、知飢渴、平衡、排泄、睡眠、記憶以及自然動作等功能。而以呼吸之氣為主生成的宗氣,功能上就與肢體寒溫與活動、視聽感覺、語言聲音等有關,與魄之用甚合。故精氣旺盛則體健魄全,魄全則感覺靈敏,動作協調,記憶深久。至於魄藏於肺而得氣養,氣足則行為果斷,充滿魄力之說,應是從氣-魄兩字間關係所作的某種會意性衍生。

魄之為病,常顯於在外界信息刺激下,以上本能功能出現不相協的反應,如熟睡之人,熱蹬被子,冷自覆蓋,出自本能,是魄之為用;若睡時不知冷暖,蹬被懵然而感風受寒,則是魄之瀆職。饑則吃,飽則止,也是人的本能,若不知飢渴,仍是魄未盡責。而聽覺、嗅覺、味覺減退,視覺模糊以及皮膚冷熱痛癢感覺不分明;或反過來皮膚冷熱痛癢感、嗅感、觸感等過於敏感等,均屬魄病。此外,動作失衡或失於協調、記憶明顯減退等也在此屬。現代醫學之急慢性感染性多發性神經炎、癔病性失語、癔病性癱瘓、老年動脈硬化、脊髓型頸椎病的某些階段與中醫痱證相類,痱之為病,多以知覺問題為主,時涉神智,故多屬魄病。

辯證法教會了我們看問題可從相反方向,或多角度看。各種感覺功能減退固屬魄之範疇,但過猶不及,於強調平衡的中醫來說,不及、太過均屬病態。以此推之,恐怕不少過敏性疾病也與魄脫不了干係。過敏者,或可會意為感覺或機體反應過於敏感。如過敏性鼻炎、過敏性哮喘、過敏性皮膚病、過敏性腸道病等多以嗅感、內外觸感或內在反應機制過於敏感有關,這些均屬中醫肺系(肺、鼻、皮膚、腸)疾患。雖不能說過敏性疾病都屬肺系統,但確以中醫肺系統罹患居多。此外,過敏性體質多與先天因素相關。別忘了,「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精屬先天。是以,過敏性疾病的病機多一個「魄」因素的考慮,或可對臨床之治有一定啟示。

當然,作為五神之一,魄之為病,也常可表現出心理或精神症狀。試看落魄之人,多遇人生之落,而人生之落必伴灰暗情緒,故見目暗無神,如喪神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之無味,飢渴不知,冷熱不辨,形銷骨立,如行屍走肉,此魄離職守矣。「落魄」兩字,真得神髓。

魄既為精氣所養,則魄病之治當以益精養氣之品為宜。若牽涉情志者,心病還須心藥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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