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景醫藥文化漫談

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學本三代之舊,識高先秦之上,是一部集中國古代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為一體的知識體系。《傷寒雜病論》雖以論病為主,卻始終貫徹和把握人與自然關係的科學理念,放射出自然哲學思想的光輝。

《傷寒雜病論》成書於疫癘流行、社會動盪的東漢末葉。內容包括:醫論、脈論、病論、證論、法論、方論、藥論等諸項內容,重點論述「傷寒」與「雜病」的治則、治法、組方、遣藥、護理、禁忌等基本知識,以及內、外、婦、兒諸科的診治,飲食、行為禁忌等相關知識。該書內容豐富,理法方藥完備,屬中國有史以來醫學領域的大成之作。該書幾經傳抄、節錄修訂,又幾經兵燹,歷代均難得其全,而流傳至今的《傷寒論》、《金匱要略》文獻遺存,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健康福祉。

張仲景《傷寒雜病論》,以其理論精闢、辨證規範、治法森嚴、組方嚴謹、處治靈活、效若桴鼓的學術特色飲譽古今。受到後世醫家的一致推崇,被奉為『眾方之祖』,『醫學指南』和『規矩準繩』。其醫學思想、認識理念、思維模式乃至臨床治則等知識,已構成我國醫學的知識寶庫——張仲景醫藥思想體系,並在傳播中形成特有的文化現象。

文是反映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符號,「在天成象,在地成文」,是中國史前先民用視覺效果來描述對自然世界的感知,故文必具義。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文的賦義,約有以下十一種:

化是指物質與精神的改變。文化來源於人類的生產生活實踐,是人類通過感覺→認識→記錄→傳播→形成的具有實踐性、歷史性,連續性,民族性的知識系統。故,文化作為詞組,文是名詞,化是動詞。文化的本義就是「以文化人」,即用一定手段(包括精神、信仰、理念、知識、教育、法律、制度等)實現「化人」的目的。而醫藥文化則是以「醫藥學術知識與思想理念化人」的知識體系。文化作為知識泛稱,則具名詞的作用,泛指知識領域,也指群體和個人的受教育程度。

文獻是知識信息的載體,是文化傳播的重要手段。先秦時,將三代以前的古文化知識(文獻)稱作「微言大義」,為部落(或王室)所秘。它包括先秦時已經失傳的「三墳」典籍,以及陰陽爻象、五行八卦、天文、地理、氣象、運氣、數術、算籌等自然常識和專業知識。文字未發明時,這些「通天機密」皆圖文符號如卦畫排列、河圖、洛書、太極圖以及結繩、契刻等俱符碼,由巫師掌管部落首領及王室三公皆巫。文字出現後,圖符的信息交往功能被取代,於是圖符作為「史前文物」由王室收藏。西周:「河圖、天球在東室」,以及濮陽西水坡當代考古發現七千年前的「銜符玉龜」等即是。「用進退廢」是事物持續發展的動力,圖符奧秘失卻造成的文化斷層,是圖符與文字置換過程中遺留下的歷史缺憾。故《周易》「系辭」所說:「(易理)百姓日用而不知,君子之道鮮焉。」

為了尋找中國文化源頭,歷史上的老子、孔子、莊周、張衡、祖沖之、陳摶、邵雍等歷代名賢,都為此作過深入的探索,並且都走到「陰陽五行學說」的門檻。縱觀前賢治學經歷,多從哲理範疇探索:《周易》及其衍生作品汗牛充棟,其於「微言大義」解析尚無大白之作;《周髀》因上古自然數由來的失傳,使「數術」之學益發神秘,影響到古代高等數學的健康發展;《道德經》不涉及易理尋源;孔子晚年始治「易」,經十二年探索,「緯編三絕」,老人家臨終之際,似乎已看到微言大義的曙光,然時不我與,飲恨(加我數年,我與易則彬彬也。)未能完成與史前文化的連接。唯我醫家《內經》《本草》與《傷寒》經典,因先哲們運用古代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去探索人體健康,於是開創了我國的醫學先河,也同樣因涉及「陰陽象數義理」義晦難解,導致我國的醫藥學術再無長足發展。顯然,先秦以前的文化斷層已成為割裂我國對上古文化傳承的鴻溝。

文化(含科學技術)是發展的,只有發展才能體現社會和文化的進步與活力,而真理(自然規律)是永恆的,是不可變更的。由於中國傳統文化以自然變化規律為認識的切入點,所以張仲景醫藥的文化基礎符合自然變化的規律,目前雖還不能精細到入微,但在日新月異的科學技術面前並不失色,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也是歷代國人固守的認識理念——文化精神。因此,堅持張仲景文化精神是我們中醫人的永恆追求。

張仲景先是被先秦醫藥文化「化」成名醫,繼而昇華傳統認識,揚棄舊說,發明醫療技術,創新理論體系,開創臨床醫學,樹立大醫精神,最終「脫俗成聖」。文化發展的不平衡性,將張仲景醫學推至秦漢醫藥文化的頂峰。千百年來,學者們雖致力演習《傷寒》、《金匱》經典,卻難於比肩仲景,達到張仲景的醫學水準和學術素養,後學對於張仲景的醫學境界,唯有「高山仰止」而難以企及。究其原因,演習者多未能站到張仲景同等的文化高度去理解、吸收、運用、研究、開創、發展中國傳統文化。正王叔和在《傷寒卒病論·序》中評注所謂:「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秉五常,以有五臟,經絡府俞,陰陽會通,玄冥幽微,變化難級,自非才高識妙,豈能探其理致哉?」

如果我們中醫傳人以有限的階段性知識,欲傳承把握張仲景醫藥文化的全部,勢必力不從心。試問,我們對張仲景所傳的「知」不能格致盡善,「識」不能去偽存真,「精」不能專其一,「神」不能守其用,身、心、行、止未被張仲景醫藥文化所「化」,傳承尚且不易,揚棄不知所從,怎麼去體現張仲景的文化精神?

所以,我們傳承張仲景醫學文化,除了學習、探索、求證、研究張仲景的文獻載體、醫學理論、辨證治則、立法組方等醫學基礎和治療技術外,還應掌握形成張仲景醫學體系所必備的三代醫學文化等源頭知識,以及秦漢交叉學科知識。做到「認」「識」同一,「知」「行」無二,才能真正做好文化傳承,顯然「學本秦漢」是對文化傳承者的基本要求。因此,我們對待張仲景醫藥文化的傳承,學是手段,化是目的,發展(不是異化)才是真正的學術進步。研究發現:張仲景一生醫著豐富,宋代整理的仲景文獻遺漏甚多,不足以代表張仲景醫學的全部,而《傷寒雜病論》僅是張仲景的晚年作品,還有相當數量的早期文獻依舊沉睡在浩瀚歷史長河中,等待我們去甄別、挖掘。

歷史證明,填補中國歷史文化空白,是振興中醫的固本需要,實現對中醫「文化元素」的自然科學揭密,則是對中醫傳承工作的起步。朱子曰:「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卻愁說到無言處,不信人間有古今。」我儕若能強學力行,博觀約取、厚積薄發,學追仲景之上,定能重塑中國醫學輝煌。「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願以屈子之志與同道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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