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傷寒論講義》的幾點看法(下)

「咽中傷」非咽部受到損傷 「不能語言」非失語之證

講義說:「少陰病證見咽部受到損傷,局部潰爛,並波及會厭部則見語言不利,聲音不出。此邪熱與濁痰阻閉咽喉,熏蒸腐化所致。」

據報導上海用「苦酒湯」治所謂「慢性咽炎」之效果很好。(見1991年5月20日《中國中醫藥報》第3版)。患者「咽中傷生瘡」,未言及疼痛,不必有 「局部潰爛」,只是感咽喉不舒耳。《靈樞·經脈篇》說:「是主腎所生病者,口熱,舌干,咽腫。」腎少陰經脈動為屬邪所侵,致其咽部今之所謂濾泡增多增大,而為「咽中傷」者,即「咽中生創」也。古代無「瘡」字,只作「創」。其「瘡」字始見於《玉篇》,且「瘡」與「傷」為互訓,《說文·人部》說:「傷,創也。」《說文·刃部》則說:「刃,傷也,以刃,從一,創,或從刀,倉聲。」是「傷」、「創」二字互訓之—例也;《廣雅·釋詁》卷—上說:「傷,創也。」 《廣雅·釋詁》卷四上則說:「創,傷也。」是「傷」、「創」二字互訓之又一例也。「傷」、「創」同義,古人必不復出,疑「生瘡」二字為「咽中傷」之古注語誤入正文所致。

《靈柩·憂恚無言》篇說:「喉嚨者,氣之所以上下者也;會厭者,音聲之戶也;口唇者,音聲之扇也;舌者,音聲之機也;懸雍垂者,音聲之關也。」人之運氣以為語言時,始則氣清而語音如常,稍多說話則氣濁痰附,發音難出,此所謂「不能語言」者,此「能」字當讀「耐」。古籍中多有以「能」作「耐」讀者,如《素問·陰陽應像大論》中「能冬不能夏」,「能夏不能冬」,而《針灸甲乙經》卷六第七載此文則作「耐冬不耐夏」,「耐夏不耐冬」;又如《靈樞·陰陽二十五人》中「木形之人……能春夏不能秋冬」,「火形之人……能春夏不能秋冬」,「土形之人……能秋冬不能春夏」,「金形之人…… 能秋冬不能春夏」,「水形之人……能秋冬不能春夏」,而《針灸甲乙經》卷—第十六載此文則作「木形之人……奈春夏不奈秋冬」,「火形之人……奈春夏不奈秋冬」,「土形之人……奈秋冬不奈春夏」,「金形之人……奈秋冬不奈春夏」,「水形之人……奈秋冬不奈春夏」,「奈」與「耐」同。再如《淮南子·地形訓》說:「食水者,善游能寒。」莊逵吉註:「唐馬總《意林》引此云『食水者善浮而耐寒』。」《漢書·晁錯傳》說:「其性能寒。」顏師古註:「能,讀曰耐。」其實,《金匱要略·血痺虛勞病脈證並治第六》中「酸削不能行」之「能」,字讀「耐」。據此,則此文「不能語言」者,非失語之證,乃謂其有似「失音」也,失音為「聲散」,而此則為痰濁附著而聲難於揚越也,故仲景下文特申之曰「聲不出者」,主之以「苦酒湯」也。

「宜先治水」的「茯苓甘草湯」 非「治水就是治厥」之方

講義說:「既然厥與悸皆為水飲內停所致,張仲景提出『宜先治水』的法則,用茯苓甘草湯溫胃陽以散水飲,水飲去則陽氣布達,悸動止而手足溫,不治厥而厥自回,這是治病求本的又—範例。」

《傷寒論》「辨厥陰病」篇說:「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是凡手足逆冷者皆為厥也。《論》中有「四逆湯類」之「手足厥冷」 者,有「四逆散」之「手足厥冷」者,有「當歸建中湯」之「手足厥冷」者,有「白虎湯」之「手中厥冷」者,有講義所求的「水飲厥冷」者,還有《素問·五藏生成篇》「臥出而風吹之,血……凝於足者為厥」,王冰註:「厥,謂足逆冷也。」等等。仲景於此文未言及「厥」的屬性,而講義中說其是「水飲之厥」則殊為無據。實際上,此條病候,既有「陰陽氣不相順接」的「手足逆冷」,又有「水氣凌心」的「心下悸」。於此,仲景特分病勢之緩急,先用茯苓甘草湯以去「凌心」之水氣,消除其欲漬入胃中而致下利之患,然後再調其「陰陽」使之「順接」而愈「手足逆冷」之「厥」,是所謂「卻治其厥」也。「卻治其厥」者,「後治其厥」 也,是「卻」字之為義「後」也、「退」也,與上「先」字為對文,上曰「宜先治水」,此曰「卻治其厥」。「先」、「卻」二字為對,乃仲景書中行文之常例。前 「辨太陽病」篇中有「先刺風池、風府,卻與桂枝湯則愈」之文,《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並治第十七》篇中則有「先嘔卻渴者,此為欲解」和「先渴卻嘔者,為水停心下,此屬飲家」,皆是其例。且《金匱要略·痰飲咳嗽病脈證並治第十二》篇中載其後者之文「卻」字正作「後」,說「先渴後嘔,為水停心下,此屬飲家」,則是一個十分明顯而確切的例證,足以證實此文「卻治其厥」的「卻」,當訓為「後」字之義。何今之學者不究仲景書中行文之例,竟說「卻」為無義之副詞,致使「宜先治水」的「茯苓甘草湯」成為用於「治水就是治厥」之方。這種曲為之釋的注經,使文中「宜先治水」的「先」字自然也成為—個無義之副詞,並使仲景先師諄諄告誡人們留心病機趨勢的話「不爾,水漬入胃,必作利也」變得毫無意義。我們知道,這是不符合仲景著作原意的。仲景著作的特點是「文字精煉,經驗可靠」,是不可能有什麼廢話的。而且也使[詞解]中「卻」字「表示繼續,相當於再」的解釋沒有了著落。

厥陰病無熱結旁流證

講義說:「此證屬陽明裡實,故曰『有燥屎也』。然而,燥屎內結何以反見下利?乃因腸中燥屎阻結,邪熱逼迫津液從其旁而下,於是結者自結,下者自下,後世稱為熱結旁流證。」

胃中有燥屎屬陽明裡實,然仲景為何未將其列入陽明病,而歸入厥陰病,自有其歸入厥陰病的臨床證候特徵。足厥陰經屬肝,肝主筋,《素問·六元正紀大論》說:「厥陰之至為裡急。」腹裡筋脈拘急,在「下利」則必為「裡急後重」,是乃「痢疾」而非「下水」也,謂「邪熱逼迫津液從其旁而下,於是結者自結,下者自下」誤也。《溫疫論補注·上卷·大便篇》首創「熱結旁流證」,說「熱結旁流者,以胃家實,內熱壅閉,大便閉結,續得下利,純臭水,全然無糞,日三四度」,而厥陰病無這些症狀。

「必郁冒汗出而解」乃誤衍之句

講義說:「其人脈見沉遲而非沉微或沉微欲絕,肢冷僅僅是微厥,加之面赤較少,身熱又微,說明本證陽氣雖虛,假熱已見,但虛之不甚,病勢較輕。」「虛陽尚能與陰寒相爭,乃見郁冒,若能正勝邪卻則汗出而解。」

患者下利而脈象沉遲,沉遲為裡寒之象,其陰寒內盛,格陽於外,則虛陽上浮,故「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熱」。以其為「浮陽」,則面不得為「正赤」而身不得 「熱甚」也,陽浮於外,則裡無陽熱之化,故下利之物,則為「清水完谷」,此所謂「假熱已見」也。凡見假象者,病必沉重,病輕則無假象,唯有病極,才見假象,此言「虛之不甚,病勢較輕」者,誤也。虛陽在外,陰寒內盛,則必通脈四逆輩以返陽歸根,始有生機,切忌汗出。說「虛陽尚能與陰寒相爭,乃見郁冒,若能正勝邪卻則汗出而解」,有詭辯之嫌。陰盛格陽,陽已外浮,尚能冀其「汗出而解」?汗出則「陽」亦遂之而「亡」矣!郁冒汗出而解,是治陰虛的一個「損陽和陰法」,見《金匱要略·婦人產後病篇》。此條「必郁冒汗出而解」七字,乃他篇錯簡之文誤衍於此,當刪之,則文通理順矣。

最後談一下有關引文,第一,盡量引用第一手資料,這是尊重學者的首創;第二,首創的學者也應擔當社會的責任;第三,這是個道德問題,作者都應該遵守。萬一要用第二手資料,也應說清楚。否則,就有剽竊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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